这八月里的一天,薄凉的早晨,我在城市的鸡鸣声中,迎来了本命年的生日,开始了48岁的行走。
想想当年陶渊明,他找到了灵魂归隐的世外桃源,蓝幽幽天色下有鸡鸣声相闻。而今我在城里,也庆幸高楼林立中还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有关部门还为我派发了一本享有产权的房产证。
这些年的生日,按照惯例,我要邀约上一些人吃上一顿饭,有时还借着朦胧醉意,搂搂抱抱中说一些动情的话语,把彼此都感动了。但有时听着这样应景的话,也突然产生了怀疑,好比反感那些整天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一些教人如何为人处世的道德文章,这样的文字一旦看多了,就有一些腻,发朋友圈的人,潜意识里还有一种对别人实行道德绑架的嫌疑。因为在我看到的这些人中间,现实生活里往往是对他人只图索取的心理阴暗自私者。一个人格上真正修炼的人,用不了这么表演似的反复宣扬。某天,我把这些转发太多"鸡汤文"之人,在朋友圈里悄然删除了。我觉得这样的行为,是为我人生的河流清淤。
去年生日那天,我一个人去城市山顶一块石头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望见伴随城市流淌的那条大河,轮船长长鸣笛中,我恍然感觉一个宋朝的朋友从船上下来见我,要与我一起度过这个生日。等我清醒后,我明白宋朝的朋友是不会来了,那人只是在我虚构的地图上行走,我得准备晚上在某酒楼宴请的名单了。我用一块小石子在石头上写下了一些人的名字,一直写了60多个人,还可以继续写下去。不过我很快又涂掉,我发觉,他们都还不能铭刻在我生命的化石上,彼此交往的这样一个圈子,带着某些随波逐流的推推搡搡。
想起有次,我假装有急事,找几个朋友借钱,他们都敷衍着理由推脱了。只有周二毛爽快地答应了,他大声说:"兄弟,要多少,我马上骑摩托车给你送来!"54岁的周二毛,稀疏的头发已全白,深深的眼袋堆积到脸中间,他只是经营一个炸油条油饼的小摊。二毛炸的油饼,又脆又香,中间有一个月牙形的小孔,有次一个外地老乡归来,从机场直奔二毛的摊点,嘴里咬着二毛炸的油饼,从油饼中间的小孔一眼望出去,感觉楼房在盈盈之光中晃动,揉揉眼睛,原来是流泪了。二毛在城市里卖的油饼,也成了游子们的乡愁。
去年那天晚上的生日宴,我临时取消了。我关了手机,一个人在山上农庄,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等我在农庄半夜醒来,开了手机,各种问候祝福的信息纷至杳来。尤其是妻子发来的信息,她说打我电话关机了,急得在我的朋友圈里一个一个打听,半夜了还赶往周二毛那里,总觉得我就躲藏在二毛家里喝酒。
那天我才明白了,其实在自己的人性里,也潜藏着自私与冷漠。当我把内心点燃的灯主动熄灭,我走进了自己给自己布下的黑色地带。人性,请不要轻易试探,一试探,往往溃不成军。
想起一个身体健壮常年野外徒步的朋友,在他50岁生日那天,一个人去了墓地。风声灌耳,他在墓地中徘徊,在一个当年与他一同徒步旅行的朋友墓地边坐下来,倒上一杯酒放在墓前,喃喃呼唤那朋友的名字,起来一同喝一杯吧……
听朋友叙述着这样的场景,我想起生命中那些飘散又归拢的人,我才突然发现,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经受着别离,而有些人与事,真是后会无期了。
在生日里,我为自己点燃一盏心灯,去照亮未来的路,也去照亮那些在我生命中相逢的人。哪怕是陌生人,我也要对你表达祝福。祝福同样是点燃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