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晃而过,留下的是回忆。父母的家乡,虽有多年未去,但那些零碎的记忆始终藏于心底,不经意间拼凑成一幅幅的画面,浮现于我的脑海。那时,外公、外婆还健在,刚放暑假,母亲就把我带回她的家乡。
父母家乡在广西北流,离我居住的城市二百多公里。不过,在当时,北流还只是一个县城。外公的家在一个村庄里,对于儿时的我来说,那是新鲜的地方。田间小径,一阵微风拂来,一丝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混杂了青草和野花的幽香,夹杂着果实的清甜。我不禁深吸了一口空气,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小路两边,那一大片庄稼,像是金色的海洋,起伏着,在微风中摆弄着婀娜的身姿,翩翩舞动起来。我的视线被那些鲜艳的色彩所吸引,久久移不开脚步。
外公的老宅给我的印象很深。石头垒起的水井卧在门前,活塞和拉杆是铜制的,只要用力摇拉杆,水管中就会溢出涓涓细流,哗啦啦流到木桶里。每逢回外公家,我无聊之时,总喜欢在水井边摇个不停,像是面对一个有趣的玩具。摇动拉杆,玩得入迷时,表妹和表弟们就会围绕在我身边,掩着嘴嘻笑。他们觉得,这个表姐真是太可笑了,连水井都没有见过。
外公见我回来,眼角笑出了褶子。他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那双温和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慈祥的光芒。他总是喜欢戴一个老式的帽子,身着简朴的套装。他很喜欢抽水烟。每次见到他,就会发现他坐在家门口晒太阳,静静地,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竹筒,咕噜咕噜地吸着,偶有几分闲愁,也随烟而淡,随烟而散了。但是为了迎接我,他还是毅然放下心爱的水烟筒,兴冲冲对我和母亲说,你们回来就好!我现在就去菜市场买几条塘角鱼,中午烧给你们吃。
我最喜欢吃蒸塘角鱼,只要有这道菜,都能吃下两碗米饭。外婆见我们回来,非常高兴。她的外表是那么的朴实,蓝色的粗布衣上没有任何装饰,半黑半白的短发全部梳向脑后,用两只黑色的小发夹别着。外婆年过花甲,身体却还硬朗,腰板挺得笔直,走起路来还带着一阵风。外婆脸上写着慈爱和沧桑,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柔。外婆和小姨正提着菜篮,准备去菜地。她突然问我,想不想跟她去摘白菜。我说想去,顾不上旅途的劳顿,蹦蹦跳跳地跟在她们身后。
我们穿梭在田埂上,田埂很窄,只能小心翼翼地走。不一会,一大片菜地出现在眼前,就像大地铺上了一望无尽的绿地毯。外婆带着我来到属于他们家的菜园里,菜地上那一棵棵白菜,就像白玉雕刻的花朵绽放着。这时,外婆拿出一把刀子,麻利地在根部划上一道口子,用手使劲一掰,就把一整棵白菜摘下来了。我也拿起刀,学着外婆的模样去割白菜。母亲很担心我伤到手,在一旁紧张监视着,必要时还帮着我一起割。母亲从小就在这座村子里长大,还是家里的老大,想必以前吃过不少苦。她告诉我,七岁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还要照顾弟弟和妹妹,但她任劳任怨,乐此不疲。母亲本来就是一个很勤劳的女人,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以前还曾是生产大队的劳动模范。
菜篮子里装了好几棵圆滚滚的大白菜,小姨把它们拿到厨房里做晚饭。我看到砖头砌的灶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铁锅,小姨不断在灶台下面丢柴火,烟雾倏地升腾起来,薰得人连连咳嗽。我立刻撤了出来,转身就看到外公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四条塘角鱼,轻微跳动着。外公兴致勃勃走到我跟前,让我看了一眼袋子里活蹦乱跳的塘角鱼,然后把鱼交给厨房的小姨。他说,如果我经常跟母亲回来,他会天天给我买塘角鱼吃。
傍晚,外公一家人围在桌子边吃晚饭。饭桌上摆了好几个菜,除了我喜欢的清蒸塘角鱼,还有红焖五花肉、腌萝卜干、炒大白菜等。外公和外婆很宠爱我,让我独自吃了两条塘角鱼,几个表弟和表妹也才分到一条鱼吃。外婆自己种植的大白菜吃起来特别清甜,还伴着一股炒蒜米的香味。我在城里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白菜,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长大以后我才知道,其实乡村里原生态的蔬菜是最难得的。
外公和外婆养育了七个儿女,最大的是我母亲,最小的姨妈比我大不了几岁。老宅面积很大,除了饭厅之外,还有客厅,以及两层楼的房间。每天清晨,鸡鸣叫醒沉睡在梦乡的我。早饭后,表弟和表妹们就把我拉到林子里,他们说有棵杨桃树结了果子,要摘几个杨桃给我尝尝。杨桃成熟时是一种金黄色的果子,它是五角形的,用刀子切成小片,就呈现出一颗五角星的形状。杨桃树的树干很细,却有高耸入天的感觉,挂在树上的那些果子就像一个个黄澄澄的小灯笼。大表妹两只手扒着树干,蜷缩着两腿,膝盖使劲地夹着树干,同时向上慢慢地移动身体。在我口瞪目呆之时,她就已经爬上树顶,朝着我们扔下几个杨桃果,动作敏捷,活像一只猴子。除了我之外,表弟和表妹们都会爬树,他们以这种有趣的方式招待我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姐。回到家,把采摘的杨桃放入盐水中浸泡过,然后切成一片又一片的"五角星" ,加入白糖,不到一会儿,一盘又酸又甜的杨桃就被我们几个孩子一抢而光了。
时过境迁,往事仍历历在目,心中掠过一股淡淡的哀伤,也许这就是乡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