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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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3文/钱续坤随笔

就像元宵必吃汤圆、端午必食粽子一样,在我所蜗居的南方小镇,清明时节,一种由艾蒿和糯米粉揉搓并蒸熟而成的美食——青团,肯定会闪亮登场。姑且不说那香糯柔软、芳香浓郁的美味,早已诱惑得灶台边的顽童们垂涎三尺,即使在此刻,恋乡的我还是喜欢闭上眼睛,然后放飞想象的翅膀,欣赏在母亲掀开锅盖的瞬间,那些水灵灵、碧绿绿的青团,在蒸笼里多像一块块翡翠玉石,是那么的玲珑剔透,那么的美不胜收。

青团的美,首先离不开原生态的食材。艾与蒿如同春天里出生的孪生姊妹,她们在春风骀荡里相约从泥土中钻出来,在春雨的滋润下渐渐长出三五片嫩叶,此时无论从形态上还是从颜色上看,她们都相差无几,最明显的个性区别在于气味:艾草是性情暴烈的女汉子,奇香浓郁;蒿叶则是温顺乖巧的小妹妹,清香扑鼻。由于制作青团离不开这两种食材,所以采摘时不用细加分辨,一股脑儿将她们放置竹篮之中,就像是把整个春天都拎回了家。当然,在回家之前还得在池塘中或溪水里,赶紧将刚刚采撷的艾蒿清洗干净,否则时间过长,鲜嫩的艾蒿便会蔫萎下去,过滤的汁水自然大打折扣,更不必说这直接决定了青团的口感。

接下来的工作大多由母亲来完成,焯水是整个程序中的第二个环节。灶底生旺火,待锅中水沸,把洗净的艾蒿全部倒进去,两三分钟后快速捞出,放到砧板上细细地切碎,再用葛布慢慢地滤出青绿的草汁来——我曾经偷偷地用筷子蘸草汁舔舐过,那味道是苦中有甜,涩中带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雪白的糯米粉是提前磨好的,将草汁加水按照一定比例兑入其中,反复揉搓过后,一个半圆形的翠绿粉团就"粉墨登场"了。不像面粉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发酵,用糯米粉制作的青团可立马进入下一环节,母亲将大粉团切成孩童拳头一般的小块,再把小粉团捏成扁扁的圆心,中间放入豆沙、咸菜、腊肉、菜头、萝卜干等馅料,青团的雏形便"显山露水"了。最后的工序就是蒸煮,也就是十来分钟的时间,竹制笼屉里绿色的山融化了,绿色的水凝固了,仿佛整个春天都融入到这摩肩接踵的青团之中了,揭锅的那一个瞬间,像极了是漫天春风中最灵幻的那一阵,将湿润田野中最馥郁的那一缕花香带了进来,沁人心脾,不经意间将春天的绝美挥发到了极致。——至今我才透悟:青团的美,美在这不厌其烦的制作过程,美在母亲不辞劳苦的辛勤付出!

青团的美,还得通过刺激味蕾才能完美呈现。刚出锅的青团,绿莹莹的,油亮亮的,隔着蒸笼的雾气端详,既玲珑剔透,又隽永悠绵。捧一个在手心,那香气直钻鼻孔,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香糯柔软,味道浓郁,顿觉齿颊生津,只想大快朵颐。青团还具有韧性,咬住一小口表皮向后慢慢拉,并不容易扯断,这种享受与腊月里吃灶糖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在吃青团时还应注意三点:一是趁热品尝,以保证它最美味的状态;二是从顶上入口,否则馅料会顺势从两侧溢了出来;三是不可贪食,毕竟是由糯米粉制作而成,难以消化。这些经验也是父老乡亲从日常生活中总结出来的,是劳动智慧的结晶——有什么美比劳动更美吗?

青团的美,还美在它的人文底蕴上。吃青团的习俗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周朝,《周礼》记载,"仲春以木铎循火禁于国中",百姓息炊,"寒食三日".当时,北方老百姓吃的是事先准备好的枣糕、麦饼等,南方则多为青团、糯米糖藕等。明代《七修类槁》中也说:"古人寒食采杨桐叶,染饭青色以祭,资阳气也,今变而为青白团子,乃此义也。"清代《清嘉录》对青团有更为明确的解释:"市上卖青团熟藕,为祀先之品,皆可冷食。"就连唐朝的白居易也嗜好这一口,并留有诗云:"寒食青团店,春低杨柳枝。酒香留客在,莺语和人诗。"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青团只为春天而生,清明一过便难寻踪迹,既然如此,你还不赶快与我一道,到乡下吃青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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