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豫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20世纪70年代,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时,物质生活匮乏,文化生活更是头发丝穿豆腐——提不起来。
种完冬小麦,就开始收红薯,切片晾晒,磨成面,装在缸里,这一年的劳作基本上告一段落。生产队里出点钱,请说书艺人说唱几天,也算是给大家的犒劳,乡亲们很满足。
说书多在晚上,乡村不通电,悬一盏马灯照明。露天书场,舞台简陋,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一摆,便开场说书。说书艺人有两人的,也有三人的,分工明确,相互配合,表演多为说唱,配以简单动作,刺激听众视觉,调动听众情绪。
演出以坠琴独奏开篇,音色悠扬,古朴淳厚。说书艺人缓缓起身,站立桌前,脸微微上扬,左手握简板,右手持一木棍,右手落处,小皮鼓铮铮有声,不一会儿,书场已是黑压压一片。在大人堆里钻来钻去的孩子们,知道要开始听书了,便安生许多。
表演者先说一段诙谐幽默的段子,用来热身暖场,烘托气氛,书场上一阵掌声响起,听众情绪就调动得差不多了。书归正传,表演者情绪高昂,高举简板,抑扬顿挫:“上回说到……今晚听我慢慢道来……”这就正式开始了。坐在桌旁拉坠琴者,则前仰后合,一副融入角色的神态,有时也附和几句,把故事演绎得出神入化。那琴声随着跌宕起伏的情节,急如飞瀑,缓如流泉,清脆如珠落玉盘,低回若呢喃细语,一边拉,一边用绑在腿上的木槌,有节奏地敲打绑在桌子腿上的木管,把书场气氛烘托得高潮迭起,听众鸦雀无声,目不转睛,仰脸张嘴,如痴如醉地入戏了。
说书艺人故意吊听众的胃口,每每关键时刻,在听众的心早已揪成一疙瘩,快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突然留下悬念,说到“他拿起大刀,高高举起,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时, 表演者戛然而止,稍微一顿,缓缓说道“且听下回分解”。此时,听众自然不过瘾,“再来一段儿,再来一段儿”的呼声此起彼伏,寂静的山村洋溢着少有的激情。
队长看乡亲们实在不愿散场,只好出面,倒上一碗开水,递上一支香烟。表演者也实在磨不开面子,只好再送一回。
书场散了,夜的乡村,经过一段骚动之后,重归寂静。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一时半会儿难以平静,在推测、揣摩或者暗自演绎着下一场会发生怎样扣人心弦的故事。漫长的冬季,露天书场调剂着乡亲们的夜生活。
改革开放后,山村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老百姓的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告别了土窑洞,住上了小洋楼,过上了祖辈们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精神文化生活丰富多彩,电视机普及了,足不出户就能知晓国内外大事、观看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特别是近几年,网络电视、智能手机满足着不同年龄段的人们的需求。
你看,文化大院盖起来了,文化书屋建起来了,欢快的广场舞跳起来了……曾经的露天书场退出了乡村文化舞台,也从人们记忆深处慢慢地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