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男人和女人容易区别一样,动物们也是。雄性动物通常个头大些,发毛艳丽,以此吸引异性,这似乎与人类又稍稍不同。但例外也很多,比如朱鹮,再比如本文主人公黄豆雀。
这次回老家写作,我没有住在先前写东西的后间卧室,而是搬到二哥家那前半间。朝阳的房子,阳光喜欢来,向着院坝,虽说眼睛有时忙不过来,却总比后间屋外只是后坎上生着杂草、小树来得适意。
房间窗户左上角外的窗纱破了个大口子,去年黄豆雀便在那个窗子横木上做了个窝,孵出六个小宝宝,一溜溜飞出来,站在院坝上方的电线上,排着整齐的队伍,等着父母的检阅。去年暑假回来看到这一幕,觉得极有趣,得空便看它们飞进飞出练本事。
二哥跟我说,黄豆雀和燕子秉性相似,都是个大胆,喜欢在人户家里筑巢生养宝宝。去年一对黄豆雀偷懒,把蛋偷偷搁在他家一个大皮包里,待他发觉时,那皮包里竟卧着五枚蓝绿色的蛋,不是正圆,有点长条形,表面光溜得很。二哥极善良,没有动皮包,只是好奇它们是从哪里进来的——二哥平时在工地干活,十天半月的不回来。过了段时间,二哥回家看到五个可爱的小宝宝已在窝里"呀呀"张嘴,吵嚷着要吃饭呢。
它们的父母勤劳得很,鸟妈妈叼来一只甲虫,喂给一个宝宝,就出去了。鸟爸爸飞来了,嘴里噙个胖乎乎的椿象,喂给另一只。鸟爸爸、鸟妈妈这么忙乎,心里却有数,不偏心于任何一个儿女。会哭的娃娃有奶吃,这顶帽子并不能戴在黄豆雀头上。看来鹰要想做个合格妈妈,得向小小的黄豆雀学习呢。
皮包是在卧室放着的,里边有个大炉子,烟筒通到后檐窗子外,烟筒伸出窗子的那扇玻璃卸了,留着大空隙。黄豆雀就从那里进出的。二哥看着就笑了,觉着这雀儿聪明着呢,把宝宝孵在家里多了份安全,就不怕黄鼠狼、野猫子啥的祸害了。
二哥还说,曾有一对麻雀在他家墙洞里做了窝,把蛋下到里面,雀妈妈整天卧在上面。二哥和好泥准备抹墙,看到这情形,就把其他墙面抹光了,独留了这个墙眼,等着小宝宝跟着妈妈离开"家"好几天,他才重新和泥,塞上石块,将墙洞补平了。
我第一天坐在前间屋写作,母亲拿个木棍戳那个黄豆雀窝,说是碍了光线,等我出来劝阻时,母亲已将巢与窗框分了家,只剩得一些长短不一的细枝条了。一对黄豆雀,就时不时飞来,遗憾地看着它们惨不忍睹的家,神情悲伤地低语一番,似乎在相互安慰。它们太弱小了,相帮互抚是最好的生存法宝。黄豆雀,是天然的哲学家,懂得伏低做小。
有一天,我发现桌子上的书和本子上摊着白拉拉的东西,拿手搓了一下,成了白粉末,间杂着黑色颗粒。这才恍然灵醒过来,原来是雀儿拉的粪便,遂留意起来。每天进来,就把大门关严实,担心它们在屋里筑巢、还没育出宝宝时就无法出进了——我在家待的时间不够它们谈恋爱生养孩子的。它们每天就在窗外旧巢处叽叽喳喳。有时我出去小憩,再回来时竟然发现它们进了房子,也不怕我,这个在纸袋上停停,那个在床头上歇歇,或将身子贴在墙上画十字,或是倒钉在楼顶朝下俯视。嘴也闲不住,不停地弹奏,音律姑且不论,却是搅扰了我的思考。
它们是从哪儿进来的呢?我开始观察行踪了。它们飞过头顶,飞向右上角一玻璃处,"嗖"地钻了出去。仔细搜寻,原来挨着去年筑巢的玻璃碎了一块,是二哥用个硬纸片挡着的,时间久了,变得松软,成了它们的自由通道。
我就把那个纸板正了个方向。这之后,黄豆雀只在旧巢处飞上飞下,徘徊诅咒,终是进不来了。
行文的此刻,心中顿生一些愧疚来。
怀着一分歉意,对它们的身世添了几分稀奇。那日浏览朋友圈,见到一种像极黄豆雀的鸟儿,向兄说那不是黄豆雀,应该是棕头鸦雀。
鸦雀在我们那里是喜鹊的昵称,没想到这个戴棕色帽子的家伙,个头与麻雀相仿,有时不安分,嘈嘈杂杂的,却浪得这么大的名号,让我对它们刮目相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