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家了。
前些日子,娘和爹先后住院,我心里惦记得很。
爹娘很明事理,从来不向我们提要求。他们总交代我:“你忙吧!别挂念家里!我们都好!”
爹住院的第二天,二姐打电话告诉我:“咱爹昨夜喘得可厉害,你哥急慌慌喊了我,我们把他送医院了。他人可清醒,自己招呼医生‘赶快抢救!’”
我听说爹出院后把烟戒了。三年前医生就叫他戒烟,他不听。这次,竟真戒掉了六十年的烟瘾。
爹心疼钱,总抽劣质烟。我闻着那烟味儿就觉得嗓子发苦,心里发闷。以前,我偶尔会给他买点儿好烟,他总拿来待客。爹戒了烟,我很高兴。我怕他嘴里没味道,就给他买了些零食,可一直没时间送回去。
我决定周六回家,周日返回洛阳。我先给家人打电话,约好一起聚聚。爹娘接到电话,异口同声地反对:“别回来了,天老热!周末了你歇歇,别跑了!”
我想:“那你们倒是来我这儿住呀!你们不来,我还能不走动?”
听二姐说,爹好像给娘买了根拐杖,娘下田时会拄着。对于爹娘下田的事儿,我觉得再反对已经没有意义了,讲多了只会惹他们不高兴。谁让他们都是挨过饿的人呢?在他们看来,庄稼种不好是罪过,哪怕透支体力,他们也一定要耕耘。
时光真是强大!无声无息中,四季轮回,一切改变。
一天晚上我吃西瓜,瓜很甜,我啃着啃着,泪流满面……我想起了八岁时,爹娘卖烟叶回来,架子车上放个大西瓜。金黄的夕阳涂抹在白杨树上,年轻的爹娘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时候日子不富裕,可爹娘也会给我们买些时令水果解解馋。那瓜的个头,已让我感受到满满的幸福。不想,就在爹把它从架子车上端下来时,它砰的炸了,瓜汁流溢……“咦,这瓜熟过了,快拿盆接住!”二姐飞奔进厨房,掂了个小盆,接了瓜汁。
“不行,我得找他去!这瓜熟过了。”爹说。“他给换就换,不换就算了!只当吃个亏!”娘交代道。我们几个孩子自然盼望瓜能换掉,那小半盆瓜汁儿,咋也没啃西瓜过瘾呀!
不一会儿,爹就抱了个差不多大的西瓜回来了,据说卖瓜人很爽快地给换了。爹把瓜皮过了水,拿一把长刀切了,西瓜甜丝丝的,我们围成一圈儿,啃得不亦乐乎……这样的事儿,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抬眼去看,却发现爹的头发白了,娘的腰弯了,我自己也有了细密的皱纹和鬓边的银丝。
我回到家时,是下午五点多钟,全家人在饭店吃了晚餐,回家后又聊了聊天,睡觉时已近午夜。次日早上五点半,我起床下楼,见厨房灯开着,我那走路已不利索的娘,正吃力地往外端她为我热过的一个花卷馍、一碟红烧茄子。我一点儿也不饿,可看着娘期待的眼神,硬是把整个花卷馍塞进了肚里。在父母眼皮下吃饱,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在路上饿着吧?
年轻人谈恋爱,女孩儿爱追问男孩儿:“你爱我吗?”这真是年轻人的事情。等女孩儿走到我这个年纪,怕再不会这样问了,她会无师自通地发现:寻常生活里,爱无孔不入,却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