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种子,早在进入腊月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萌动了。整个冬天的好好表现,都是为了取得父亲的欢欣。父亲高兴,过年的时候就会为我扎一只纸灯笼了。
父亲的手笨,扎的纸灯笼很粗糙。可是父亲扎的纸灯笼却有个优点:结实。父亲的手有劲,扎出的纸灯笼放两年都不走形。不像铁蛋父亲扎的纸灯笼,铁蛋拎出来,一见风就散了架,害得铁蛋在冰天雪地里号啕。父亲早就选好了秫秸的骨架,去年种的红高粱,选粗壮的放在晴天里晾晒一冬。水分少了,腰身风干了。父亲上山割荆条,把荆条裁成寸断,两头削尖了。用这些最原始的“荆条针”把秫秸组装在一起。三弄两弄,灯笼的骨架就成型了。再买张大白纸,裁好了糊在灯笼骨架上,里面有个蜡台,是插蜡烛用的。那时候点蜡烛是件奢侈的事情,只有到了过年时才会买一包白蜡和一包红蜡。
因为用得吝啬,一截蜡烛头也显得弥足珍贵。灯笼糊好,蜡头插上。还要修饰一下,母亲用红纸剪出好看的图案或者喜庆的字样,贴在纸灯笼的外面。一根木棍挑起纸灯笼,黑暗的夜色里便多了笑声。
这盏纸灯笼的用处很多,比如除夕夜里用来炫耀。一群孩子从家里涌上街巷,挑着各自的骄傲,互相照亮。能够看到大雁的小虎牙,能够看清铁蛋的长鼻涕。夜色里游动起来,像一条发光的长龙。我们都是快乐的,串到这家又串到那家。点评谁家的年画好看,议论哪家的黄狗烦人。放完鞭炮,还要挑着灯笼去拜年。辽西的乡村,拜年是要磕头的。没有了灯笼的照耀,会闹出笑话来。
纸灯笼点起来,年的喜庆就到了高潮。拜完年,还不睡。挑着纸灯笼满处捡小鞭。小手冻得像个红萝卜,灯笼的映衬下个个勇敢异常。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灯笼照亮了孩子们回家的路。
那一年,我的纸灯笼就摆放在我家的大门口。蜡烛头烧没时,引燃了我的纸灯笼。那是我童年最伤心的事情,父亲还是给我重新扎了一只灯笼,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回原来的快乐。
地球上那个辽西小村庄,多了一盏快乐的纸灯笼,一个孩子的梦想就长出了一条长尾巴。像小壁虎那样,梦想的尾巴不断地脱落,却也能够不断地重生。如今,乡村的孩子们不再珍惜简陋的纸灯笼。可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同龄人,你和我,一定不会忘记那只照亮整个童年的纸灯笼。它朴实又朴素,是孩子心里极美的事物。它闪耀的烛光照亮了一代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