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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文章1:小院童年梦
文/陈建康
故乡的老宅是个天井窑院,虽然年代久远,有些古老,却是我童年时的乐园。
窑院正中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椿树,笔直的树干长出院墙才横向生出枝丫,把整个院落笼罩得严严实实。越是炎炎夏日,越是蓊郁。
晴朗的夏夜,我喜欢躺在院子里乘凉,满眼妙趣,那些白日里司空见惯的景物,此时都别有一番新意。一阵阵轻风吹来,青翠的树叶跳起了舞蹈,有的随风悠荡,像荡秋千;有的上下翻飞,像争斗的麻雀;有的枝杆不摇不摆,只有枝头的叶片在高频率颤动,犹如鸟儿沙浴时抖动的翅膀……
风停时,一切复归宁静。偶尔,微风如丝绸般从我脸上滑过。这时的树叶也像困了,一动不动,透出几分娴静、慵懒。树枝尖上几片精力旺盛的嫩叶,也仅仅是伸个懒腰、欠欠身而已。
睡意悄悄袭来。突然,稠密的枝叶缝隙间钻进一颗星星,特别明亮,还不停地向我眨眼。我睁大眼睛,正欲示好,那颗星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我对遥远世界的无限向往。
不知何时,我已进入五彩缤纷的梦乡。
天井文章2:香椿鱼
文/半瓶茅台
香椿鱼
我家天井里那棵香椿树,是五年前和妻子一起亲手栽的。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储存了一冬营养,经历了风雪磨难的香椿树,随着鸟儿的鸣叫声,终于从美梦中醒来。她伸了伸懒腰,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目,打了个哈欠:哦,春来了!于是,她叫醒了自己的许多同伴,一起努力的去迎接初升的太阳,亲吻和煦的春风,沐浴晶莹的露珠。一点一点,一朵朵香椿芽就钻了出来,露出了可爱的小脸。待到香椿的嫩芽长到七八厘米长的时候,就可以掰下来做香椿鱼了。
做香椿鱼其实很简单,先把香椿芽洗净晾干,在鸡蛋液里面粘一下,下到七八成热的油锅里,马上沾满鸡蛋液的香椿芽就浮到油面上,像一条条金黄色的鱼儿在游动,这时只要用筷子捞起来就行了。你好好看一下,它还真的像鱼呢。不等招呼,孩子就已经吃上了。又香又酥又脆,那味道就别提多棒了。
这天,我刚回家,就看见妻子正在用铁锹刨那棵香椿树,我很惊讶:“你为什么把它刨掉啊?”
“天井里不能栽香椿树。”妻子一边继续刨树一边说。说着那棵香椿树就倒在了地上,被截断的树根上渗出点点汁液,就像香椿树疼痛的泪珠。
“谁说的,为什么呀?”
妻子走到我身边,很神秘的对我说:“是阳阳的姥姥说的,香椿树没有正头,栽在天井里不好,就像一家人没有户主一样。”
我很生气: “什么话你都相信,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真是的。”
“要不咱把它移栽倒院墙外边吧。”看着倒在地上无可奈何地香椿树,妻似乎也有些心疼,就试探的对我说。
那也只好这样了。于是,我又和妻在院墙外边挖了个很大的树坑,把香椿树小心的挪过去,栽好,又浇上足够的水。但愿它能成活,明年还能吃到自家树上的香椿鱼。
天井文章3:一方天井 四水归堂
文/轻风流水程维
一方天井,四水归堂,是我对我家30多年前位于休宁县城南街草堂巷巷口的那座老宅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我是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和伯公伯婆(爷爷的兄嫂),在那个屋子里长大的。几十年不经意间流掉的岁月,如今搜寻回来,无一不是记忆中的珍宝。尤其是四位老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爷爷、奶奶都写过了,再写一写伯公吧。
伯公大名程德辉,我们小辈通常喊他“阿公”,喊伯婆“阿婆”。阿公长爷爷两岁,兄弟俩有着同样的命运:“十二三岁往外一丢”。 ……抗战前,阿公在南昌一家布店、爷爷在九江一家杂货店里做事——店都是休宁人开的。阿公生性不大讲话,因而关于他早年在外谋生的事儿,我闻之甚少;只大略晓得抗战爆发后,爷爷回家了,阿公又去浙江金华做了几年,后来也回到了休宁。1947年,两兄弟联手用辛辛苦苦挣下的血汗钱购下了草堂巷巷口的这一处宅子;从此我的阿婆和奶奶,带着我的两个姑姑和我的爸爸、叔叔,一大家人总算结束了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分分合合寄人篱下的日子,得以聚在一起且居有定所了。
解放前后有几年,阿公摆摊卖小百货,爷爷则四处寻事做,一度还曾靠拉独轮车替人送货养家糊口。好在不久政府把个体商贩“组织起来”了,爷爷进了海阳供销社,公公则进了公私合营的群益百货商店——亦即早先休宁人都熟知的“胖子吴店”。两人先后都成了所在商店里的负责人。
与爷爷一样,阿公也非常珍惜自己的这份工作,凡事多为店里考虑,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他以店为家,非常节俭,能省则省:下屯溪进货,通常中午只买个红薯吃吃就算了。然而他却从来不拒绝因公家的事给自己添麻烦。当年,阿公店里有一辆拉货用的铁架双轮车,因为店里不好放,他就拉回家来放。那车大概“自重”也有两百多斤吧。到了家门口,须打开进了大门之后的那道门格里的中门;再由奶奶或谁人帮忙抬起车子拉手,他自己则费力抬起车身,登上三步台阶,还要过大门、中门两道门槛,才能将车子抬进家来;然后关上中门,再使劲将车子竖里起来挪一挪,靠着中门放稳。店里需要拉货时,就又将车子放下来抬出去。三天两头抬进抬出,上台阶下台阶过门槛不厌其烦,奶奶出手帮忙也从无怨言。在我读小学、中学的那些年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说起阿公和这铁架车,我的记忆中至今还留有一段有趣的镜头画面:在我大约五六岁时,有一阵子我和一帮小玩伴特别喜欢去坐阿公的铁架车。那好像是在夏天里,傍晚时候,我们常常在家门口不远处路边一边玩耍一边眺望。望见阿公远远的推着车过来了,就赶忙飞跑过去拦下他的车。阿公也就停下车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爬上车子,然后推着我们回家,一路嘻嘻哈哈叽叽喳喳……
阿公与爷爷的不同,在于他身体比爷爷壮实得多。记得“文革”之初那几年,他和店里的同事们经常挑起货郎担送货下乡服务农民。回到家里,他同样也是个非常勤快的人,闲不住。家里那个400多平方米的大菜园,一直以来都是主要靠他打理:松土、下种、施肥、除草、浇水等等。阿公的生活情趣也比爷爷丰富得多:晚上闲来无事,喜欢光顾电影院,或到胜利台运动场边的灯光球场去看看篮球赛;胜利台广场如果有电影有戏看,他是一定要去“赶场子”的。
自参加工作到“文革”以前,阿公一直是“胖子吴店”的经理。有意思的是 ,“文革”中他居然也享受了一把“走资派”的待遇:“靠边站”。不过没有被批斗,受管制。尽管已经“下台”了,但店里的同事对他依然尊重:“经理”不好喊了,就尊称他为“先生”。“文革”后,阿公俨然被“落实政策”了——重新担任店里的负责人。虽然他那时已年过七十,但是他的上级百货公司领导还一再挽留他 “再帮帮忙,坐坐阵,把把关”。这一“坐”就又是好几年。他老当益壮,如同早先一样爱店如家,年年大年三十都“责无旁贷”地住店值大夜班……
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初,我离开了几位老人,到外地读书、工作。其间,为了配合政府对南北大街进行拓宽改造,我家拆掉了那“一方天井,四水归堂”的老宅主屋,在后院菜园地块修建了一座二层小楼。1985年我调回休宁,回到家中陪伴老人一起住在了这里。那时候阿公已经退休回家,但还是情不自禁天天要到店里去“看看报纸”。
那年月,群益商店还是比较红火的。因此,店员队伍陆续进了不少年轻人,而且基本是女的:一天到晚有着聊不完的天和打不完的毛线,接待顾客懒洋洋的,令阿公很是看不惯,却又奈何不得——都是有关系进来的呀!然而令他觉得更可气的是这样的情景:顾客来买东西时,她们谈天说地正在兴头上,居然懒得起身,冲顾客说“没有了!”阿公在一旁实在是忍不住了:“怎么没有?柜台上没有,仓库里不有嘛!”他回到家里说给我们听之后,就愤而再也不去店里“看报纸”了。
然而阿公心里始终还是挂念着群益商店的,直到去世。
1994年10月间,店里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本来就话语不多的阿公,就更加闷闷不乐、不言不语了。一天,当时的店里负责人来家里向他通报了有关情况,并约定次日下午几位店里的老人一起开个会,地点就定在我家。
第二天刚吃过中饭不久,阿公就突然讲不出话了。我一面让他别动,一面火速请来医生诊疗;确定为心肌梗塞,终因抢救无效而去世。由于阿公发病而改换地点开会的几位老同事,开完会再一起来探视时,阿公已经与他们阴阳两隔了。
几十年间,在我们家人心目中,阿公一向是令我们肃然起敬的。其实这里面很重要一点还在于:伯婆身体不好,他们终身未育而相守到老;对待侄儿侄女,连同我们后辈,皆视如己出。有件事曾经令我父亲感受特别深,在世时曾多次提及:1987年春节我结婚时,婚礼是在家里举办的。举行婚礼的前一天,阿公不仅亲自过问婚礼准备情况,还一定要我父亲陪着他从客厅到厨房,从楼下到楼上,从门厅到新房逐一“检查指导”。他板着脸,严肃地一处一处认真查看,一样一样仔细询问,一条一条下达“指示”,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阿公阿婆与爷爷奶奶一个锅灶吃饭几十年,我们后辈对他们其实比对爷爷奶奶还要敬重。可惜的是阿婆1979年春天就去世了,没能看到我们这一代都长大成人。如今,奶奶和爷爷、阿公,也都去世二三十年了……
近年来我笔下那些昨日的老屋家事,今天的亲人亲情,亦即对阿公阿婆和爷爷奶奶的怀念与告慰:
老屋堂前爷爷手书的《朱子家训》,还有两侧“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的对联,大门上“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联,都已经深深地铭刻在我们后人的心里;老一代血浓于水的亲情理念,义重于利的处世原则,勤恳务实的做事态度,敬业奉献精神境界——这些无一不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美好德行,这些无一不体现着传统文化之精华的良好家风,正在我们这个大家族中代代传承。
一方天井,四水归堂,流在了子孙后代的心里……
天井文章4:光阴惜物
文/何诚斌
舅舅衰老的身体在天井旁厢房外过道中,接受一线阳光输入能量,接受一群外甥、外甥女的问候来补充生命力。舅妈说,他难得这么高兴,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等你们来。
每年正月初我们都会相约一个日子赶到古镇皖口,给舅舅拜年,陪他喝酒、抽烟、打牌、聊天。我儿时的记忆蔓延至今,觉得屋子里的物件与时光相伴,保持着原初的状态,简朴、杂陈,散发古意。舅舅是全镇杨氏家族最年长者,生活在老屋,不轻易添置东西,一件件无用的老物品也舍不得扔掉,或者无意于舍与得,朝朝夕夕,过自己简单的日子,家常饭菜,有烟抽,有酒喝足矣。
那年发大水,房子被淹却没有倒塌。政府搞移民建镇,山冈上有舅舅家一栋新房子,他不愿搬过去,水退后仍和舅妈住在老屋。后来舅舅参与修纂宗谱,并成为宗谱的保管者,守护家族的脉系亲缘。这是一份荣耀,一份责任。祖宗牌位和宗谱供在堂轩条台上方的壁龛中。除夕夜,全族同胞集聚这里“拜祖宗年”,并向我舅舅拜年祝寿。我发现条台上两枚巨大的蜡烛燃了三分之一,舅舅说直到元宵节“送祖”,每天烛光彻夜通明。
舅舅的时光,因他的长寿和老屋几百年历史长度而显得特别柔软,新增的物品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与老物品相融,且建筑格局及空间尤其拒收大件物品,而同类物品替换也被舅舅的思想、观念及情感所不能接受。故而,舅舅的家居环境没有变化,附着很多人的记忆。他的人生,就是延长老屋的历史,就是保持岁月在天井上下流动,不陌生,不急促,不浮躁。
常有城里文化人,专门来寻找古镇历史遗存,多半会找我舅舅“口述”有关民间传说。我不知道舅舅是如何与他们交谈的,想必天井中漫溢的光线使老物件透出宁静悠闲的色泽,物我两忘,超逸象外。如此时,我在这里。舅舅说,曾有两个人留下一本书,书上题签曰:“光阴惜物,人性怀旧”。
天井文章5:昙花
文/刘绍雄
老家院子天井里坐一大石缸,缸壁雕龙刻凤,青润生苔。相传是用来蓄水养鱼放生的缸子。几十年过去了,它一直空着。父亲说填土种点花草吧。于是,去郊外担土填缸,向亲友讨来花籽草种栽上去。两三个月后,月季、胭脂、凤仙、海棠都先后大红大紫地开花了,只有两棵非菊非桂的小灌木,披着针状的细碎叶子,芊芊柔柔、怯生生的样子,似初见公婆的丑媳妇一般,耷拉着枝梢,不肯吐露半点开花的消息。问父:是野种,何不扯掉?
父亲却正色道:“是昙花,开花时间短,但花冠又白又大,蛮漂亮的。”我默然,心想学东坡老夫子“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痴劲,一定要亲眼见见很稀罕的昙花开花。
五月间,发现昙花枝条上“肿”起了点点青春痘似的小疙瘩,知是花苞。几天过后,苞尖由褐色转青了,像颗颗莹莹碧玉镶嵌在枝丫上。父亲说,这是昙花吐蕊的前兆了。哦,昙花在拼将全身的养分,孕育即将绽开的美丽。
父亲告诉我,昙花一般在深夜开花。只开两三个小时就会枯萎凋谢。呀,看昙花还真不容易的。
一天,父亲喜形于色地对我说:“告诉你,今晚昙花会开。”
“真的?”我欣喜得心颤了,问父亲。父亲说:“我仔细观察和计算过的,一定是在今晚开。”听父亲这么说,我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呵,看花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为看花,我吃过晚饭去外面走走回来,就上床休息了。心想先睡一睡,养足精神,等到昙花开时再起来看花。这样就不会错过了。
也许是睡得太早的缘故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我干脆爬起来,下楼去看花开了没有。父亲徘徊在天井里,时不时地用手电照照花丛,昙花依然未开。我不耐烦地进屋看电视,看着看着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快醒醒!”梦中听到父亲在轻唤。我浑身一激灵,翻身坐起,揉着惺忪的睡眼问父亲:“昙花开了?”
“谢了!”父亲满脸怨色地说,“我喊你好久,就是喊你不醒。幸好我拍了几张昙花照片,等冲洗出来后你看看吧,几多漂亮呢。”
啊,昙花谢了!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地厮守着、朝思暮盼地苦苦等待着昙花开花,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令人极其沮丧的结局!我深深地埋怨自己瞌睡竟然这么死,父亲怎么喊也喊不醒,错过了看花的好时机。事后我想,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恒无常呢,包括昙花以及人生机遇和命运的垂青?我们的平凡一生能堪几次错过?有多少回错过是犹自懵然无觉的呢?我为自己的错过无比惋惜。
天井文章6:蚕老枇杷黄
文/王太生
天井,干净、安静,春红晚白。
房子的中间留一块空地,人站在天井里,可以仰头观天,察天之气象,有繁星点点。或者,白云苍狗,风萧萧起于鱼鳞瓦片之上。
徽州的天井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从大门到厅堂,只有几步之遥。这样的天井狭小,是真正的“井”,头顶上泻落幽蓝的光,让整座房屋都亮起来,映衬的是古朴安静的徽州人家。
扬州一带的天井,空间就比较开阔,晚白的天光里,有一只鹧鸪就在树丛里啼叫。我在石涛和尚的片石山房,看到古人将天井壁上贴石做成一个山林,方寸之间,容纳大天地。
这样的场地,往往是一个故事的载体,就像《红楼梦》这样的小说,也是天井院落里发生的,然后挥发出去。
大院子不是天井,院子里一间一间生活起居的部落,才构成天井,是私人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只路过的大鸟从高处看,人就仿佛是陷落在天井里的井底之蛙。
天晴的时候,住在里面的人,从这一间房到对面的那一间房,可以走一条斜线,从天井径直穿过,可是下雨天不行,人必须弯弯绕绕,要蹩步走马廓沿,天井里有积水,一时又排不掉,走马廓沿,是院内的主要通道,美人轻移碎步款款来。
有天井的房子,大多是老房子。天井是老房子的一部分,对外是隐匿的,对内是公开的。
中国古代崇尚天人合一的理念,天井里有先人的踪迹。天井冢,祖宗就睡在天井里。
我过去的邻居,沈家大院,就有天井冢,挨着围墙,旁边长着柏树。人走进去,步声放轻,生怕打扰了先人的好梦,但生活依旧进行。
天井是一篇构思巧妙的文章,厅堂、厢房、厨房,像字、词、句,次第铺展分布。厢房有窗,可以观春秋,有棵桑椹树,昨夜风雨,地上落一层浅浅的紫色果儿。
天井里的植物,春红晚白,适宜栽天竺、芍药、牡丹……庭栽两棵枇杷树,亭亭如盖,枇杷挂得一树金。墙角还有一丛芭蕉,下雨天,雨水溅在脆叶上,清新悦耳。一簇簇雨花在天井水塘里盛开,屋檐口的水就哗哗流,升腾起淡烟,从瓦上跌下,一缕如线。
有一口井,在枇杷树下。井口袅袅升腾水汽,冬暖夏凉,清冽的水,用于淘米,洗衣。井口有井栏,吊桶的绳子把井栏石质磨出一道道绳痕,可以想到有多少只吊桶,七上八下,在井栏留下这涉水的痕迹。
居有天井,人间有雅意,天地静谧,鸟啼人不语。
暮色四合里,适合乱翻书,翻刘禹锡的《陋室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雨滴,纸页声,潜入在墙角虫鸣花丛,听到时间的沙漏,愈发幽静。
光影错致的空间,人佛俱静,适宜绣花。房子安静,把那些喧嚣、红尘隔开,一个人心无旁骛,净手焚香,在一块布上绣花,荷花、牡丹、芍药、鸳鸯,从天井里走出的女子,大多很知性。
板桥先生说,人生得意处,莫过有“茅屋一间,天井一方”,修竹数竿,小石一块,便尔成局,亦复可以烹茶,可以留客也。月中有清影,夜中有风声,只要闲心消受。
一个人,一辈子,一方天井,在天井里做过什么事?吃饭、睡觉,关门、开门,冬天、夏天,做梦、想心事……
现在,我们外出旅行,看风景里的老房子,大都站在天井里,观别人的一段旧生活,纸窗粉壁,透日月光影,蚕老枇杷黄。
天井文章7:细雨蔷薇
文/柳夕
窗外的天井里,种着多株常绿植物。有翠竹,雪松。过道的中间有一个蔷薇架,已经爬满了蔷薇,没有一丝的空隙。置身于天井之中,顿生“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的清趣!
临窗而望,天井里春意盎然。微风入竹,丝丝入扣,每一片竹叶都是跳动的音符,协调的奏出了曼妙的音律。瘦骨嶙峋的雪松端坐在花坛上,虬根紧紧的吸附着泥土。枝叶零星的点缀着枝干,婆娑的身影,俨然一副仙风道骨之气。斯地斯景,焉能不想起王维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天井里的蔷薇架,倒是别有一番情趣。我独爱这一架的蔷薇。久居屋内,疲乏之际,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种香宛若少女身上的的香味,惹人无尽的遐想,从今以后就叫你“女儿香”吧,只属于我的专利。满架的蔷薇,满院的“女儿香”不禁想起唐朝高骈的诗:“水晶帘动微分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蔷薇爬满木架,藤蔓蜿蜒向上,攀爬在两旁的枝叶紧紧的抓住架子,牢不可摧。悬在架顶上的枝叶,自由的伸展,瞻望着天井外的风景。一阵风吹过,满架的蔷薇瑟瑟的发抖,叶子之间露出了一道细痕,如同少妇的裙裾掀开一角,伴随而来的便是一阵羞涩。蔷薇的叶子呈羽毛状,簇拥在一起,将枝干覆盖住,唯有嫩枝生长于叶片外面。茂密的蔷薇架,引来了鸟儿的驻足停逗。阳光静静地照在蔷薇架子上,满架的蔷薇有一丝的睡意,那姿态雍容华贵,多像一位贵妇,倦怠的双眸是那样的迷人。鸟儿在蔷薇架营造的环境里尽情得歌唱。午后,在睡意之中,听到了鸟儿的婉转的啼鸣。再无睡意,临窗而望,有三两只鸟儿在蔷薇架上嬉戏。每一个清晨都从鸟儿的鸣声里醒来。在每一个黄昏到来之时,静观天井里植物的情态。在每一个夜晚,感受月光照在天井里的唯美诗意。其实,生活不过如此!
在一场细雨到来之时,我发现了震撼内心的诗意。细雨里的蔷薇一片朦胧,像隔了层纱的闺中少女,手持黄卷,青灯相伴。绿色的枝叶在细雨的润泽下愈发苍翠了,花朵点缀在枝叶之间,如同新嫁娘发髻的红花,与洞房花烛遥相辉映。细雨里的蔷薇,楚楚动人。花瓣红晕湿润,宛如出浴的美人。细雨轻落在蔷薇架上,无声无息!沾着细雨的蔷薇花,格外的美丽。月晕而昏,础润而雨的诗意,悉在不言之中!
在细雨中感受着细雨蔷薇的诗意。夜里有一梦境,一个古典的女子向我走来,问之曰:是蔷薇仙子。因我独爱蔷薇,固梦里现身一见。
梦醒,连忙踱步蔷薇架下。有一朵开的很鲜艳的花坐落在枝叶丛中,细雨在花瓣上,看的入了神,她好像在对我眨着眼。梦境难道应验了?
天井文章8:天井,记忆中的一抹蓝天
文/江兴旺
天井是江南农村一种特有的房屋格局。记忆中,家乡曾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兴起一股建房热,大部分古老建筑被拆除。近些年,随着农村经济发展和生活改善,仅存的几座也被拆除殆尽了。
与北方四合院的布局相比,南方住房的天井则显得玲珑别致,面积约两张长桌大小,四面屋顶向中央倾斜,阳光和雨水散入其中。周围铺以青石条,其中留有阴沟与室外的排水道连接。从室内向上看去,可见一抹蓝天。
南方天井的设计充分体现了古代农民建筑师的最高智慧,也寄寓着乡民对富裕生活的朴素向往以及对生态系统的原始尊重。首先,“天井”的巧妙设计可使屋脊的雨水不流向室外,取吉名曰“四水到堂”或“四水归明堂”,以示财不外流;其次,晴天时,天井的露天部分可使和煦的阳光直射厅堂,既可使厅堂光亮充足,室内潮湿的空气得以干燥,又能延长室内木结构梁柱的自然寿命。雨天时,雨帘披挂,银珠纷洒,别有一番洞天;再次,天井是孩提时代的游戏场。在夏日晴朗的夜晚,孩子们围坐在天井旁,一边乘凉,听着父母讲故事,一边卧观星空。这大概就是西晋文学家陆机所描述的“侧间阴沟涌,卧观天井悬”的意境了。
儿时,我家的厅堂中间就有这样一个天井。天井约五米长、三米宽,井边和井底铺以一人长的青石板。无论晴天或者下雨,天井都闪烁着古色古香的神秘。每到烧饭时间,饭菜的香味从天井弥散,向邻居致以温馨的问候,也惹得孩童们四处串门,因而它成了联系邻里感情的纽带。
在天井周围的石缝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这些植物利用短暂的日光,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并抓住一切依附物,在斑驳的砖块上显现其勃勃生机。
天井常年有水。因南方多雨,水无腐臭之忧。水沿槽积聚,清澈见底。槽内可养鱼鳖鳝鳅,也可养田螺。天井中央可摆花木,也可置水缸。鱼鳖鳝鳅等小动物既可清洁水质,也可使人养情怡性;花草树木既可使室内充满生机,也可怡人眼目;缸内雨水既可浇灌花草或洗刷卫生,又可养鱼养虾,紧急情况下还可用来扑灭燃火,可谓一专多用。
最喜欢的莫过于夏日雨天了。急骤或舒缓的雨水从高高的屋檐落下,一如幅幅透明的绸缎或串串晶莹的珍珠,在光亮油滑的青石板上铺开或飞溅。叮咚的水声清脆悦耳,似大珠小珠落在古筝的丝弦上,述说着那绵长而悠久的古屋和祖辈的历史。置身之中,如野外一片荷塘,醉入梦境。
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了。每每回家探亲,看到家乡的巨大变化,心里总是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心里还是有些许惆怅。在我的眼前,到处是水泥梁柱、瓷砖铁栏,我再也寻不见古朴的青砖黛瓦、流檐翘角了,我再也听不见那雨打青石条的叮咚声,我再也看不见穿过天井的那一抹蓝天了,我再也闻不见天井草木的芬芳了……在家乡,我行走在浑身透着现代化气息的居民楼中,却迷失了通往老宅的那条小径,我再也寻不见那古朴怡人的天井了。
天井文章9:徽州天井
文/朱秀坤
四面是墙、粉壁、廊柱或花窗隔扇,两三层高的主屋与大厅在同一中轴线上,东西都是走廊,或者厨房、储物间,一并圈进来。若是站在人家的楼上望过来,青黛色的鱼鳞瓦行行复行行,皆为平缓斜坡,坡下檐口直直地连起来,便是四四方方的一口井——天井。
人在天井里,大门一合,外面的世界便被封闭了,只能与天通、与地连,光线也会暗淡许多。抬头就是屋檐,檐上面,巴掌大的天空,几片白云在蓝天上游走,间或投下几丝云影,偶尔也会投影在人的心海,浮上来的就是郁闷。感觉在四面的包围下,人真像是井底的一只蛙。那些有着木头沉香的门扉一律是向着天井的,苍苔点点的青砖、精致高翘的马头墙那样坚固,窗户却开得那样高,而且小,像高高在上的眼睛,监视着天井里的生活,人的目光却只能巴巴地望向天空,真替天井里的人憋得慌。
徽州天井的重要特征是“四水归堂”,在他们眼里,白花花的水象征着银子,水就是财气,不作兴流走的,得流在房舍周围,流在自己身边,流在自家的天井里,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于是村头都有水口,门前屋后细水长流,檐下还要置有荷花缸,缸里汇聚的水就是银钱啊,进门处一般还码上高高的柴火堆——“柴”谐音“财”嘛。落雨的日子,一行行雨柱从古朴的瓦沟间哗哗流泻,从檐口直接落在天井里,意味着四方之财如同天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入家中。也有人家干脆将收集的天水贮存在一个水池里,洒扫庭院,洗衣浇花。
旧时的徽州,男人大多离乡背井,外出经商,家中皆为妇孺,天井式的徽州建筑,一方面禁止了妇女与外界的接触,同时也是一种有效的安全举措。只苦了那些出不得远门的徽州女子,偌大的老宅里,不过住了三两个人,凄清是必然的,心情亦随着光线一般是晦暗的,大门一闭,只能仰面巴掌大的天空,在天井里嗟叹,在花窗前怅惘,望一望檐下扯起的雨帘,长年累月地思念奔波在外的男人。孤枕难眠时,一把铜钱掷出又捡起,捡起又掷出,熬过一个个漫漫长夜。走在那些光线暗淡的古宅里,似乎仍能看到她们的纤弱的身影、听到她们的无奈叹息。天亮了,又得早起,在逼仄的天井里,生火,做饭,喂鸡,扫地,洗衣,择菜,为婆婆梳头,给孩子把尿,度过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没有男人的日子……
天井,就是徽州男人挖掘的一口深井,禁闭着侍奉公婆、拉扯孩子、一心等待丈夫归来的徽州女人,禁闭得她们心如古井,泛不起一点涟漪。哪怕那人在外另有家室,甚至已然作古,也只能在井底叹息,心中落泪,身体终是自觉地禁锢在阴森森的天井里,耗尽一生的时光,顶多挣得一座牌坊。
走在黄山脚下类似唐模或呈坎的古老村落,在那些知名、无名的天井里,面对精美的木雕、敞开的屏门、高远的天空、地面的野草,耳畔好像总听到一声声幽怨的叹息,似有若无地从天井幽暗的角落里发出,如电视剧《橘子红了》里面的那种压抑情绪。果然该片就曾取景于呈坎的燕翼堂天井。
我知道,古徽州的天井,一定见证过徽州女人的望穿秋水。“四水归堂”的雨水,一滴滴都应掩盖过她们的暗夜悲泣,那美丽的砖雕木雕也似辉映过她们的花样年华……只是,深不可测的天井,连同空荡荡的老宅,到底虚度了徽州女子的一生啊!
天井文章10:四方天井里,听着母亲的唠叨微笑
文/拉姆之歌
祸不单行,当我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一丝苦笑被撕开,丝丝缕缕地耷拉在我的嘴角。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佩服咱古人,你看人家总结的很多词语,多精辟啊!祸不单行,也就四个字而已,可是这背后的辛酸,也许还有惊心动魄,就像一场灾难过后,一些阴影始终会潜伏成心底的那条蛇,一旦它突然苏醒过来,就会在你心上咬上一口。
那年,我遭遇了一场车祸,一条腿虽然保住了,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起来也是很痛苦的事情。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有时会在噩梦里突然醒来,人便陷入了泥潭,越挣扎越往下陷,那种想喊喊不出来想跑跑不了的情形,相信很多人都曾经经历过。
这些身体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更让我痛苦的是遭遇到老婆的背叛。这种背叛的故事,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即使知道吧,也是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少,对自己的伤害也越小。不就是背叛吗?知道这个事实就足够了,至于那些细节问题,那些对于别人来讲浪漫感人的故事,我知道那些干嘛呢?可是心还是在麻木里一天天死去了。既然爱情都已不在了,还留恋一副躯壳干什么呢?分手吧,六岁的孩子又那么可怜!这个世间,最难做的事情就是反悔了。祸不单行?车祸了,爱走了,离婚了,还有什么?钱没了?这些又怎样啊?
就在我离婚后的两个星期,外婆又离去了。外婆,我的可亲可敬的外婆啊!从小,我就在你依依呀呀呀的童话声里长大,还有那么多的关于美味的回忆。外婆的突然离去,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死亡有时候就像和人开玩笑,在你转过身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对你露出鬼脸,狞笑。埋葬了外婆,那天我在夕阳下待到天黑,无尽的黑暗让我感觉窒息。我的童年幻想啊,也跟着外婆埋进了坟墓里。
再次回到乡下,回到我的老家,可以说,我是怀着非常黯淡的心情回到老家的。
我的老家很安静,城市开发的脚步还没迈过这边来。几条古老的街道,并不宽,一些青石板斑驳着时光的痕迹,风吹雨打里静默如老去的岁月。一条小河,清澈透底,默默地守在小镇后头,缓缓流淌。一条小溪穿镇而过,溪水里有石头可以站立,偶尔会有女人站在上头洗衣淘米。小溪两旁,遍布垂杨柳。小镇上每家的房子都差不多,一条长长的过道穿进去,青砖瓦房,小小的四合院。院角一个四方的小天井,打一口钢管井,种一棵大树,种一些应时的蔬菜,也有花草点缀夜晚梦境的芬芳,树下围一圈青石。于是,母亲的生活就在这方小天井里忙忙碌碌。
再次住回我曾经的小木屋,很多东西还能让我忆起从前。
很多时候,我总是沉默的。坐在轮椅上,靠窗而坐,握一本书,一些轻音乐遍地流淌,一杯茶的白气袅娜成旋转的舞娘。时光就这样流淌,读书的时光总是不知不觉,轻轻悄悄踮着脚,一闪而过。
小窗外,母亲的目光总会不时地飘散。我读得懂她目光的内涵,这目光,也让我听到我漂泊的脚步声还在远方徘徊。多久了?几年了?没有回来好好陪过父亲母亲过年。母亲的话语闪闪烁烁,我知道那些话语背后的期待。父亲总是假装坚强,似乎无情的样子,一转身却又是一声长叹。唉,是的,我还欠他们很多。
读书的时候,我偶尔会抬头。院里,母亲站在一架丝瓜架下,一朵黄色的小花趴在她的肩头,似乎在和她悄悄笑语。几朵阳光穿透丝瓜叶子的阻挡,在母亲身上蹦蹦跳跳。那一刻,我多想捉住那几朵阳光,把它们插上母亲的发梢呀。几条丝瓜长溜溜地吊着,母亲正够着手摘呢!我听见母亲的自言自语,说是今天中午就吃丝瓜蛋花汤好了,然后目光瞟向我这里,一些笑意明媚在脸上。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曾经那么漂亮的母亲,已经老了。一些衰老的痕迹,虽然那么不情愿,可是还是迈着脚步,摇摇摆摆的走来了。曾经那么爱说爱笑的母亲,现在在我的面前,怎么变得这么畏畏缩缩呢?唉,可怜的母亲啊,难道因为我的不幸,也让你变得沉默不成?是的,我必须改变。有时一些改变,就在咫尺之间。有时,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调皮的表情,一个拍肩的动作,一双夹菜的筷子,就足够诠释爱情的甜度。
滚动我的轮椅,我行走在阳光下面。我微笑着,和母亲说着家常。母亲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去偷人家柿子吃的那个胖大叔吗?去年胖大叔得了直肠癌了,动了手术,缝了肛门,腰上开了一个口子。哎呀,拉屎拉尿的好不方便啊!还有河那边那个卖豆腐脑的陈阿姨,你小时候经常跑去吃的那家,还记得吗?她得了乳腺癌了,全部切除了,以前多水灵的一个人,现在看上去又瘦又老。唉,现在得癌症的人咋这么多呢?吃的东西也真让人不放心咯!我说是啊,你看我们吃的东西,地沟油、蔬菜打农药、大米农药残留超标不说,还打蜡,鸡啊鸭啊猪啊鱼啊全部是激素催肥,还有各种转基因食品,没一样看着吃着放心的。还是我老妈做的饭菜啊,多绿色多环保啊,不仅吃着放心还让我越吃越想吃,就是吃不够!母亲一脸灿烂,就是你这个小子啊,老不回来看看老妈,还专说好听话哄你老妈开心呢!我就奇怪了,这几天做的饭菜,我看你并没吃多少啊!我笑着说,老妈,这你就不懂了,我这胃啊,它有个发泡的过程,要慢慢饱满起来。你看你中午做的饭菜,我肯定要吃上三大碗哦!
母亲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忙碌着。我也放下书,坐在院子里,陪着母亲唠嗑。清风里,花香垫着脚跟悄悄走过院子。满地的阳光流淌,一只红色的蜻蜓飞过丝瓜架,稍作停留,突然飞走,不知飞向了何方。两只蝴蝶翩跹在花间,流连花的芬芳气味,然后互相拍打着翅膀,飞过墙外。钢管井唱着歌,在母亲手下跳着舞,节奏分明。母亲的唠叨,细碎成岁月的一些荷花,种满心的荷塘,阳光下,清风里招摇。
一朵微笑,写在嘴角。脚上的伤口,隐隐还在发痒。
天井文章11:承载与辉煌
文/罗登求
天井
老房子中的天井是这栋房子的阳光隧道,有了天井,就能承接天宇中的紫气红霞,就能尽享太阳的恩赐所播撒的光明。
老房子内有镂花的屏风,磨光的石阶和墙壁上的古色古香的匾牌,这些都是年代久远的物象,也足以突现和佐证昔日主人的雅致与豪富,显赫与辉煌的地位。
天井的正下方一棵古老的桂花树,高出屋檐,一年四季苍翠欲滴。八月那碎小的桂花花瓣,并不抢眼,但馥郁的花香却沁人心脾,令人陶醉。那枝桠上的鸟巢一个个叠在上面,出出进进的鸟儿,将挺立的树当作自己的家,当作繁衍后代的摇篮。我们与鸟毗邻地房子一上一下,一起起居,和睦至亲。
屋承阳光润气,就多了几分神秘,也增添了主人的期盼,时光荏苒,革故鼎新,但一进有三的老房子正因为有这天井的布局,使后人仍是那样的充满挚爱和依恋。
天有星宿,那是天的棋子,我们人类也是天的棋子吗?天有月亮,那是梵海的船或救生圈,我们人类也是超度苦海的船或圈吗?天有太阳,那是温暖与舒适的比拟,我们人类在享受着温暖的同时享受着生命的承载与辉煌,也正开启心灵的天窗,揽日月之精华,纳百川之宏浩,盈盈泱泱,奔腾不息。
檐画
飞檐鹤首,那古色古香的檐画分布在屋檐的“人”字形的檐下和正前的屋檐下。栩栩如生的画,尽管年代久远,但颜色却非常地清晰和逼真,可见古人艺术造诣精深。
每一壁画就是一曲动情的戏,人物表情或喜或怒,或惊讶或悲切,我们入神地看着,仿佛进入了令人亢奋的世界,或把我们带到了封存了很久的世外桃源。
历史与现实总是把世事一分为二,我们在寻找历史的同时,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或者是灰暗,或者是豁亮,我在檐画中寻找着自己的影子,但一直捕捉不到影子给我们的启迪。
现代房屋建筑风格越来越追求协调和舒适,檐画的画风一直紧盯着我们的举动,我们是否用盲动的手拆除这些老房子呢?但我颤动的手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的涂炭是我罪孽的开始,我站在那里细细地品读画的风骨,竟使我一蹶不起,最后我能否与画一起永存?
石雕
原生的石头以缄默的方式落入荒野的那一刻,就没有奢望地状态存在着,风雨雷电和日月星辰都能佐证它的顽强秉性。
树木花草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地老去直至倒下,或朽于泥土,或被烈焰焚燃。溪流不朽,山风不朽,时光却将石头磨砺成有原始血性的饰物,装点人类的居室华构。
收敛一种原始的野性,又经过烈焰的焚燃后,让时光凿镂多余的累赘,又点点滴滴地剔除与生命无关的细节,凸现一种古朴的辉煌。
从原生到古朴,从沉重到简约,仅这一过程演化了千百万年,最终归宿于一种亮丽奢华的装饰,栩栩如生又威震八方地端坐在老屋的门侧两旁,或嵌于屏风下的石阶旁,走出风雨的炼狱,彰显着思想与艺术的最高境界,获取一种超常的真正地生命的价值。
天井文章12:故乡天井坝
文/王崇地
故乡——天井坝的美,在心里,也在梦里。
五十年前冬天那个下午,忐忑的我钻进闷罐车从戎北上,穿过秦巴山脉和人生分水岭,来到戈壁深处的军营。忙碌的部队生活加上“一级战备”的紧张气氛,可谓“明月千里照故乡,举目南望几疯狂。”一天队列训练时,看见营门外公路上有辆货车坏在那里,引擎盖下司机正修着车,但车门上“达县”俩字让我心似猫抓。不一会,班长下达了休息口令,于是我便拼起老命朝前跑,当我快跑到跟前时,那辆车马达一响走了,我一屁股瘫软在地上,一脸茫然满心失落。从那天起,每晚熄灯后对老家作一番思念便成为习惯——亲人的笑脸、瓦房的炊烟、熟悉的小路夜夜而至。这时的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故乡很美丽。
我的故乡名叫天井坝,因一口水井而闻名遐迩。浅丘地貌,约3平方公里,一块不可忽略的坦荡高地。一条连接亭(子)柏(树)两场的青石大路穿坝而过,太平桥的界碑、围杆坝的牌坊、吴垭口的店子曾带给过往行人无数安慰,如今已被社会发展的浪潮封存在历史的记忆里。“一寨两河”与天井坝唇齿相依,太平寨——海拔约800米,四面悬崖,形似方印,在明月江北岸拔地而起直立云端,为坝上人挡着北来的风南去的雨;清凌河、明月江——一个至东向南,一个从南往北,继而合二为一绕坝而过。清凌河带着涟漪般的皱褶从东边缓缓而来,讲述巴山峡谷的沧桑与寂寞;明月江如一头奔驰的骏马从南迭撞而至,拍打着浸二崖壁立千仞的悲欢离合;最后,两条性情迥异的河在高滩坪下合二为一,温顺地绕过范家河渡口沙砾般的挽留,带着汩汩乡愁悄然西去。
天井坝,四面环山。东有观音山,北有九斤坪,西有雷音铺,南有莲花鞍,这些山包裹着天井坝在内的几十平方公里土地,从而形成一个天然盆景,像一朵莲花。天井坝是莲花上的花瓣,馨香而且温暖;太平寨是莲花中的风景,沐千年风霜经世事沧凉。据史料记载,太平寨疑是“宣和靖康年间,迁州治于此”的“捍城寨”,寨上多为冉姓,是八大王——张献忠剿灭四川时唯一存活下来的“本地人”。不仅如此,当年太平寨上三座庙宇香火鼎盛商贾云集,一派繁荣景象,川东白莲教领袖徐天德领导的义军总部设于寨上,与清军抗争达十余年,后嘉庆派重兵围剿三年无果。
站在天井坝看太平寨,它就像一把巨型靠背椅,象征庄严,寓意深远。尖笋子、得胜门两道山梁酷似椅子的两只扶手,以左青龙右白虎的方式护佑坝上一方水土世代香火。每逢元九登高时,人们均不约而同上寨,或许为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而来,又或许为李冰如“元九逢元九/登高载酒来/相沿成美俗/共跻此春台”的习俗而来。
今年元九,我再次站在寨南门口极目远眺,突然觉得天井坝的形状与当年用手掰了又掰、掐了再掐、然后又悄悄放回去的那块芝麻泡饼极为相似,亲切里填满诱惑与饥饿。小时候有两个情景至今难以忘怀:一是大人们尽管肚子很饿,但吵起架来精神特好,每天坡上都有两三起,有人口皮都急乌了,有人却边吵边笑,但骂出来的话是牛都踩不烂的;若是与住得近的人吵,收工回去还要接着来;若是与隔得远的人吵,第二天多半要“复火”——于是,集体生产更加热火朝天,小孩们则在一旁偷着乐。二是听大人摆龙门阵很刺激,这个说:“谁家的细娃儿被关在屋里一天一夜都没饭吃,声音都哭折了,好造孽哦!”引得众人面面相觑低头不语,这时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把你吓一大跳:“你不晓得把脸一抹去要(饭)哇?未必活人还让尿憋死!”那个说:“那个傻儿婆娘刚刚在田沟里生了个女儿,娃儿还在地上哭就想提起裤子走人了,心比石头还要硬。”一位老妇人低着头轻声说道:“莫焦,这种丧天良的东西,天老爷有一天要收她的。”当然,懵懂的我们无法将其视为一种文化,但至少那时的我们是快乐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故乡对于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故乡是小时候以家里炊烟为圆心、以熟悉的小路为半径画在心里的那个圆;故乡是长大后离开家门时频频回眸时那一个个瞬间的依恋;故乡是我们飘泊他乡却心有皈依的理由和力量的源泉。
天井文章13:一定要留个天井
文/明前茶
建筑设计师王澍应邀替洞桥文村的村民做乡村老屋改造时,明确提出:要我改造可以,房子需要留一个天井,最小10平方米就够。屋主要签字保证,以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在天井上方加盖屋顶,把天井搞成家里的杂物间。
眼巴巴等着改建的农民很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杭州城里一平方米的地价都在10万元以上了,浙江乡下的宅基地也越来越金贵,空出10平方米的正方天井不用,从上到下将少3个小房间,无论是自住还是改建成乡村客栈,都是不合算的事。
然而王澍坚持要这么做。甚至为了说服固执的村民,他跟当地乡镇政府反复协商,希望天井的面积可以不算在宅基地面积里,以取得屋主的支持。
天井为什么这么重要?王澍一个字也没有提。他只是说,改造之后,这是一个望天之眼,你们自然会喜欢坐在那里。
他估量得没错。这是一个下接地气、上达天光云影的空间。天井多用小青砖密实地铺地,青砖的缝隙里,到了黄梅天会生出绒绒的青苔。天井中央可能有井,西面种芭蕉或石榴树,雨打上去发出沙沙之声。考究的天井还会预留放置假山的地方,假山石上爬有金银花的藤蔓。盛夏时,朝向天井的每扇窗户都会迎来浓郁的花香气,祖母会掐下金银花的花蕾,给小孩子泡花茶解暑。
天井是晾晒的地方,是全家人架好小饭桌吃晚饭的地方,是泼水乘凉、分享故事与冰西瓜的地方,是小孩子躲猫猫的地方,是验证一个大家庭开枝散叶又彼此紧密联络的地方。
在一个人人紧盯手机屏幕的“宅”时代,如果没有天井,无论是投宿的旅人,还是忙于待客的乡民,几乎没有谁会从屋里出来,与其他人聊天喝酒。每个人都活得形单影只,就像一座关门闭窗很久的老房子,黑黝黝地散发出霉气。幸而有天井招呼我们:开窗看看今晚的月光吧,你闻得见此刻种在天井里的晚饭花,发出了如此泼辣的香气吗?
朝向天井的窗悄然推开了,你会惊讶地发现,月光照临天井后,也是一寸寸挪移的。一过夜里12点,月光突然不再像霜雪一样单薄寡冷,它有了湿润之气,有了融融暖意。它投下的所有暗影,假山、树冠、竹梢、水缸,似乎深藏着心事与秘密,深浓无比,闪闪发光。
露水下来了,在这样诱惑的场景下,还没有睡去的人向素昧平生的旅伴,说起那些自以为像沉船一样永不见天日的秘密。
此时,月亮如偌大的铜镜一般照临天井,它好像照耀着全世界,又好像只莅临这方天井,照拂着天井中尚未睡去的两三个人。
天井文章14:回荡在天井的美声
文/吴翼民
常常会想起一种美声,一种回荡在天井里的美声,有时这美声会进入我的梦境,把我的梦也滋润得分外美好。
乍闻之,这回响在天井里的声音再怎么说也称不得美声,有时甚至显得粗糙,然而细细品味,那虽然难掩其粗的声音却声声透入人的心房,让人激动亦安详,觉得人世间百般的和谐与幸福。
那么这回荡在天井的美声究竟为何声呢?哦哦,那是“绿衣使者”——邮递员送达汇款通知单的吆喝声:“陆秀芳,图章!”
“陆秀芳”是我母亲的名字,很美,也叫得响,挟着邮递员奔波大街小巷的热烈,在我家的天井里回荡。江南人家的天井很高很深,真如同一口井一样。夏天有蜻蜓误入,常常绕着天井的四壁飞得晕头转向,许久许久方能绕出天井的上方逃脱,因而也容易被我们兄弟姐妹上楼开窗,疾速用纸笼逮着。那邮递员的声音也在天井的四壁飞啊飞的,不用逮,却直接飞入了家中每个人的心里。于是我代替母亲飞快送去图章——我替母亲刻的一枚玉石章,在邮递员的印泥小盒用力按下,还嫌不够浓,再张嘴呵口热气(有时不小心会让印泥沾到嘴唇,弄个“血盆大口”),随后倾力在对方指定的纸格上揿下。邮递员会由衷赞一声:“小朋友力气好大,图章盖得真清晰,你们家一月两次的汇款从来勿脱班,非但勿脱日期,连时辰也勿脱呀。”
邮递员说的是真实的,自从我二姐和大哥外出工作后,每月贴补家用的钱总是如期汇达,再加上大姐在本地就业,每月也准时贴补家用,我们这个大家庭的生活开销几乎就靠他们“三足鼎立”支撑了起来,父亲虽然也工作,却收入不高,没有哥哥姐姐的“三足鼎立”,那十几余口的家显见支撑不起来。所以母亲每听到邮递员在天井的吆喝会闪烁着喜泪喃喃赞叹说道:“还债女儿啊!”在长辈的心目中,儿子汇钱贴补家用天经地义,女儿贴补家用是“还前世欠的债。”
很多年以后,我跟退休的二姐说起当年贴补家用汇款的事儿,她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说,自己十六岁就辍学由江南奔赴山西勘探队工作,第一个月拿到薪水只想到立即去邮局汇款回家,连宿舍也没回就一口气跑去了邮局,只留下少量零用钱,其余一塌刮子汇回了家,心里念想着父母接到汇款将何等的兴奋、何等的幸福!她当时就拟想着邮递员在老家天井里响亮的吆喝,拟想着母亲从楼上急急地冲下来盖章取汇款单,拟想着母亲喜滋滋去邮局领钱,父亲用这钱去买米买菜,拟想着用这钱为老祖母买了最喜欢吃的萝卜丝馅汤团和千层饼,为父亲打上一瓶烧酒,为弟妹们付学费、买文具、添冬衣……她会夜不能寐想到家里领到汇款后的踏实喜气。嗣后她每个月领了工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立即去邮局汇款,从来没有动摇过啊。大哥的心情亦然,他在清华大学当助教期间的工资其实并不高,可贴补家用的钱始终雷打不动。我又问起哥哥姐姐,为什么汇款单上都填母亲的名字?他们说,其实也填过父亲的名字,但母亲是当家人,让母亲最先感觉到汇款及时汇到,最先安下心来,安心的含义有俩,一是汇款来了,家中的开销可以有个落实;二是汇款一到,也同时向最牵挂的母亲报了平安。记得有一年夏天,大哥的汇款突然没到,母亲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电报发来,大哥染上了大脑炎。母亲二话没说,立即约好嫂子,一同直赶北京。
天井里的美声每月都回荡在耳,哥哥姐姐们对家庭的责任通过这美声刻印在我的心中,我盼望着哪一天也能加入这美声的合唱,及至高中毕业就下乡插队落户了——乡下没有工资只有工分。也罢,工分就工分,经过一年的艰苦劳动,我居然也分得了九十元。那可是一笔“巨款”啊,我特意将这钱兑成二元一张的新币,哈,刮响的一叠呢。年假一到我马不停蹄赶回家,就在这天井,从内衣口袋里取出那带有体温的钱来,恭恭敬敬交到母亲手里,模仿当年邮递员的吆喝,一声响脆:“陆秀芳,图章!”
天井文章15:春桐含香开紫英
文/范廷伟
家里的天井院中,原先有一棵硕大粗壮的泡桐树,叶面肥厚,青翠软绵。每年的夏秋两季,偌大的树荫将整个庭院罩了下来,疏朗的阳光,在天井院里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我们家的一日三餐,就安排在这棵壮硕的泡桐树下,我那整日劳作于生产的父母,言谈说笑之间,便被桐荫洗去了一天的疲惫。我们姐妹五个,先后在祖母的照看下,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从琅琅读书到成家立业,都是因了泡桐树的庇护。晚饭时候,常有金蝉憨憨地爬上树干,眼光特尖的父母总是让我去捉,泡桐树下的欢笑,使我们贫瘠而单调的童年岁月,增添了无数的欢乐和幸福。清澈明亮的阳光,像是散发着持久、温暖的芬芳,母亲和我的姐姐们,牺牲了许多中午的休息时间,在泡桐树下埋头苦干扩鞋帮,飞针走线纳鞋底。毕竟在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也是衣食无虞,高枕无忧。
像其他的花树一样,每年的谷雨以后,风铃似的泡桐花朵,仿佛一夜之间挂满了枝头,浓重的花香,引得蜜蜂嗡嘤,蝴蝶翻飞。我们家的天井院中,早已是花的海洋,一树的紫花,一树的繁荣,摇摇曳曳,蓬蓬勃勃,犹如一位好词行韵的古典美人儿,举手投足之间,都可以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她们或疏或淡,或浓或密,有的含苞欲放,有的欲开又止,那一串串粉如霞、洁如玉的精灵,坠枝欲弯,自在独傲,实在是一幅天地间大美的绝俗画卷。紫花盛开,芬芳四溢,泡桐高洁,襟怀坦荡。乡下的父老,多是唤作泡桐树为“梧桐”的,几位对植物学有些研究的朋友告诉我,城市道路旁、公园中用作绿化的“青桐”,才是真正的“梧桐”树呢!因为乡下的东邻西舍,户户栽种泡桐,一直缘引古代“栽桐引凤”的传说,“家有梧桐树,招得凤凰来。”所以《诗经》中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总是执拗地存在于我对“泡桐”树种的最初印象中。
泡桐生长非常迅速,粗壮的泡桐要比同龄杨树直径大一倍。我们家中那棵粗壮的泡桐树,最终由精通木工手艺的父亲亲自做了一套家具,后来父亲栽种的几棵泡桐树,相继由父亲给姐姐们做了嫁妆,我结婚时建房所用的门窗,也是父亲用泡桐树所做。记得早些年,父亲曾告诉我,泡桐材质轻软,非常容易加工,它有耐酸耐腐,防潮隔热的特点,既可以做门窗,还可以做橱柜,尤其是刷上几遍清漆,然后再刷上油漆,即便几十年下来,她也不会变形。老百姓之所以喜欢栽种泡桐,既有有栽桐引凤的美好希望,也有遮荫蔽阳的美化作用,更重要的是她的实用价值才是令人倾心不已的主要原因。刚参加工作时,院子里有四棵硕大的泡桐树,春困时,从办公室里探视窗外,常见泡桐枝桠间绿意开始蠕动,随即爬满了枝头树梢,爱好文学创作的我,对古人描写梧桐的诗词一直特别喜好,却也固执己见,觉得有人将那些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优美诗词说给青桐,总是有些牵强附会。
泡桐是良好的绿化和行道树种,盛花时节非常壮观,是黄河流域防风固沙的最好树种。我到淄博市博山区的崮山镇,在参观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同志故居和纪念馆时,都曾经看到,当年为了改变河南兰考县的贫困面貌,他带领全县人民大量栽种泡桐树,用来防风固沙,使风沙弥漫的荒野之地变成了沃野良田,人们为了纪念焦裕禄同志,将他当年带领群众栽种下的泡桐,亲切地称之为“焦桐。”我曾就读过初中的邹平县码头镇李坡村,三十多年以前,经常荒沙漫漫,遮天蔽日,李坡村的党支部书记张树林,带领全体村民,通过大规模地栽种刺槐和泡桐,实行桐粮间作,使那些尘土飞扬的不毛之地变成了地肥水美的良田沃土,李坡村从而一举成名,成为邹平县对美国学者开放的九个调查点之一。在防风固沙、改善环境、造福人类方面,泡桐树一改人们借以抒发悲愁郁闷,凄婉惶惑情绪的形象。功莫大焉的泡桐树,显现出了美丽的容颜和沁人心脾的魅力。
天井文章16:天井笛韵
文/许承
陵阳保存最完好的国保文物,要属李氏宗祠。徽派古建筑,进门见天井。
上章始祖李久远系唐太宗第四十世孙,为“义门李氏”之后。明万历年间,李久远为避战乱迁居于此,因有龙章之锡故名其地曰上章。
《李氏家训》刻于祠堂正中照壁,历史的尘埃掩不住满目儒气。从祠门开始,雕刻充盈每一个视角,木雕石雕砖雕,古老精湛的中华艺术在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有人说,黄庭坚的诗格调高,境界低,苏轼的诗境界高,格调低。我看这祠堂境界、格调俱高。
李氏宗祠共三进,有大小不一四个天井,分布前后左右。天井石头缝里拼命挤出的野草,宛如大自然这个“脂砚斋”写在祠堂的“脂批”,意犹未尽。
透过大天井,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故意留白,独有秋雨中黑白分明的马头墙,在历史的包浆里,愈发显得意在高远。有多远?远古的远,远方的远。
从照壁两侧绕到后天井,登石阶可达寝楼,三层楼阁殿式建筑。许是有什么重要文物吧,楼阁紧锁。陵阳镇还有一处国保祠堂,叫太平山房,它的阁楼我进去过,楼里存放着村民们过年必舞的滚龙。记得是雪后天晴,推窗看残雪,远山近瓦。
与前天井相比,后天井苗条了许多,然心思丰满。抬眼望,曼妙的雨帘仿佛那盛唐的箜篌,正忘情地倾诉怀古之意,飞檐黛瓦雕梁画栋氤氲如画。我猜,雕梁上的神仙趁人不备亦会偷偷下来逛一逛。
这样的场景是适合吟诗的。想起同样姓李的江南名楼滕王阁,只因王勃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流芳后世。据说历史上滕王阁先后重建达二十九次,屡毁屡建。人间多少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与寝楼相连的享堂,东西两侧各有一暗天井,小巧玲珑,宽两米多,进深仅一米,俗称“蟹眼天井”。据介绍,它既能采光、通风,在雨季加快楼顶层排水,寒冬还可防北风,可谓匠心独具。
陵阳黄石溪出好茶,不免联想起“蟹眼茶汤”。今人喝茶为冲泡,古人则为煎煮。未熟未滚的盲汤、过熟过滚的老汤,皆不可饮。已熟初滚的嫩汤,“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甘滑香冽,最宜饮用。细想,这“蟹眼茶汤”暗含中庸之道。
李氏宗祠于民国(可能更早)始曾被当作学校,村文书说他小学五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捧一本书坐于井边,望天井,思“天问”,天井虽有限,书卷乾坤大。我简直有点嫉妒那时的上章师生,他们一定无数次见过江南最美天井的月,天井的雪,天井的雨,这些可都是与诗歌有关的有情物啊。你看那井边栏上栩栩如生的石雕故事,什么“包公斩包勉”、“长板坡”、“喜鹊登梅”、“渔樵耕洼”等等,直接就是美育德育教材嘛!
忽然觉得这组天井颇像中国竹笛之笛孔,因为有了大自然的风、光、雨、雪和人类活动,这祠堂便美妙得如同古典音乐一般。
九十多岁的退休教师李明伟先生在祠堂教过书,上章三景(国保祠堂,千年银杏,百年黄杨)之一“百年黄杨”就在李老先生家院内。其宅建于1930年,自然少不了落落大方一天井。
这民宅天井稍有变异,其上加盖透明玻璃,裁剪了些许诗情画意,更多讲究实用。天井下长大的三个孩子,两个弟妹在远方制造远方,大姐留守家乡陪伴父母。适逢周末,李老夫妻正和女儿、邻居在天井下打牌,女婿、外甥一旁做后勤,其乐融融。
人静雨蒙蒙。李氏宗祠不远处,已经收割的稻田,似一盘中国象棋,几只白鹅麻鸭自在地于其中捡食,宛如移动的棋子,而窄窄长长的田埂便是楚河汉界了。菜地里倔强的绿,路边零散的菊,村中小河蜿蜒秋水长,桥上的青石板已经不记得自己度过几个甲子了。村口那两棵硕大的千年银杏,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叶未尽黄,不久,这儿一定“满地遍是黄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