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饮食文化多种多样,北方人对面食情有独钟,南方人则偏爱大米,但有一种器具是大家都用的——碗。在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中,也有碗的身影——"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我们经常把一个人稳定的工作称为"金饭碗""铁饭碗".但于我而言,碗又多出了别的情感。
很小的时候,在祖母家过年,不像今天有瓷碗,那时端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土碗,碗边有着一层不整齐的釉,这种碗端在手里轻飘飘的,没质感。可能是因为手小,每次过年我总能因"手滑"而打碎几个碗,每次总不敢抬头看妈妈的脸,怕迎来一场"暴风雨".然而,祖母会小跑过来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岁岁(碎碎)平安。"悄悄看我妈的脸:"咦,居然不是‘乌云密布’,也是笑眯眯的。"
小时候性子急,外出吃饭或吃宴筵时,上菜若是慢了一点,便急不可耐地拿着筷子敲碗,叮叮当当的,自己觉得甚是好听,还可以打发漫长的等待时间。父母总是阻止我这样的行为。开始还好,我会听话的放下筷子,渐渐地,次数多了,我就有点不听劝了。直到有一次,我不顾父亲的多次劝告,仍敲个不停。一向不给我一丁点脸色看的父亲,一把夺过我的筷子,狠狠地剐了我一眼。我觉得很没面子,头一扭,从吃饭到回家都没跟他说一句话。到家后,他把我叫到客厅,语重心长地说:"这样的行为,是乞丐在乞讨时才有的,不应该在吃饭时出现,是不尊重他人的表现。"当时我似懂非懂,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敲过碗。
长大后,在梁实秋先生的《雅舍谈吃》里也看到过类似的情节,梁实秋不过用牙簪在碗沿轻轻敲了两下,便被他的父亲严厉禁止:"这是你对堂倌不满意的表现,若是被掌柜的看到,当值的堂倌就要立即卷铺盖走人。"但梁实秋先生又在后文写道:"掌柜会把门帘揭开,让大家看着堂倌当场卷铺盖走人,但他只是暂时从前门出去,一会儿又从后门回来了,这不过是一种取悦顾客的表演方式罢了。"看到这段略显无奈的文字,我不禁一乐:嘿,说不定当年梁实秋先生的心情与我相差无几?
除了敲碗,我有时在饭桌上还喜欢把空碗翻过来倒盖在桌面上,乐此不疲。有一次,恰好被祖父看见,他走过来把碗翻回来,温柔地说:"不能这样哟。"我不乐意了,不让我敲就算了,怎么翻个碗都不行了?只听他继续说道:"这样就代表这只碗以后没人用了。"我没听懂:"什么?""以后你会懂的。"——祖母去世时,祖父特地找了一只完好的碗,仔细洗干净,倒扣在坟前,低语:"这是你的了。"那一刻我眼眶湿润了,也蓦然意识到倒扣着的碗还真像寄托无数哀伤怀念的坟墓。
时至今日,每次回家吃饭时,无论是从桌上端起,还是从别人手里接过碗时,心底都会升起一抹敬重。我知道,手上端着的不仅是饭碗的重量,还有一种沉重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