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唱歌的庞老师
小学三年级时,教我数学的是全校唯一的公办教师庞老师。
那时候,小学课本只有《语文》和《算术》,其它的课程大致按上级要求设置。
三年级的数学依然是简单的加减乘除,混合算式过几遍就掌握了,通常放学之前就完成了作业,没有什么加强班或作业辅导机构。
面对一群求知欲强烈的孩子,庞老师在大家掌握了计算方法后,居然教起音乐了!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打狼要有棒,打虎要有枪。对付侵略者,人民一定要武装。"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每教完一首歌,庞老师总是先解说歌词大意,然后谆谆教诲:同学们,你们一定要热爱祖国,长大后保卫祖国,因为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革命先烈用生命换来的!
庞老师这时候的面容是严肃的。
庞老师四十多岁,但却长了很多白发。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满满是对学生的爱。在教师奇缺的年代,全校五个老师,四个民办的,就他一个公办的,却没有一点架子,种地、除草、施肥,样样娴熟。
全班同学最喜欢的是音乐课,只要是庞老师的课,大家都很认真地听完,然后"老师,唱歌吧"的声音必定准时响起。庞老师还会拉二胡呢,他拉的《梁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小小年纪的我居然听出了悲伤。
庞老师的家访是出了名的,周围几条村庄他走了个遍,学生的档案都装在他的心中,一发现少了一个学生,他就会立马去了解情况。那时的他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去多远都靠步行。
我父亲在城里工作,母亲管不了调皮捣蛋的我。有一次,我和一个发小躲在甘蔗地里下军棋,忘了上课,被庞老师抓了个现行,好在我一点也不担心他去家访。庞老师呢,这回好像对家访没了兴趣,放学后让我俩站在他身旁看他批改作业,还让我们指出每个同学都错在哪,要怎么改正,最后让我俩将自己的错误抄十遍,才能回家吃饭。
这一招比家访还厉害啊!从此我再也没有旷过课。
纯朴的村民们对老师是非常尊重的,哪家来了亲戚或者办喜事,必定邀请老师们来家中吃饭。如果哪位老师没空去,就会留一些好吃的让孩子带给老师。对于从外地调来这里的庞老师,村民们尽管自家也穷,但仍会时常送一些番薯芋头给他。
小学五年级时,我转学了,再也没有见过经常面带笑容、不怒而威的庞老师。但那些音乐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永远忘不了。
后来,我有几位同学去当兵,就是听从了庞老师的建议。
爱讲故事的叶老师
依稀记得,叶老师是教政治的,但却喜欢讲《林海雪原》《青春之歌》《西游记》等小说中的故事。
现在的小学有《思想品德》,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政治课是没有课本的,老师上课基本上讲政治形势。
识字不多的我读的第一本小说是《林海雪原》,并且模仿他的语气给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讲故事,就是缘于叶老师。
叶老师一米七的个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像电影《英雄虎胆》里的卧底,很符合老电影里正面人物的形象。
叶老师上课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读报纸时严肃认真、有板有眼,讲故事时手舞足蹈、如癫似狂,好像穿越到了故事里。
有一天政治课,叶老师读了一篇《人民日报》评论后,忽然站起来,解开外套,左手叉腰,右手向上一挥:"今天讲杨子荣智取威虎山。话说解放战争时期,在遥远的东北林海中,有一座山叫威虎山。这座山呀,被一个叫座山雕的土匪头子占领着。这个土匪头子非常狡猾残暴,周围的百姓没有不被祸害的。为了保当地老百姓平安,一支剿匪小分队来到土匪窝附近。由于威虎山地势险峻,匪情不明,小分队队长少剑波让侦察排长杨子荣带着一张从土匪身上缴获的联络图,并假扮那个人孤身深入匪穴,摸清匪情……最后杨子荣和小分队里应外合,将土匪一网打尽!"
叶老师讲得声情并茂,还常常不自觉地配上肢体动作,让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
在没有电视、电脑、手机的年代,叶老师讲的故事深深地滋润着孩子们的心田,朦胧着我的文学情怀。
长大后的我一一从图书馆找到叶老师提到过的所有小说,认真阅读并细心体会书中描写的情境,期待着某一天再遇到叶老师时,能与他侃侃而谈。
爱演戏的韩老师
当我拿着《三十年乡村教龄信息表》到韩老师家时,他正委靡地坐在床上,穿着尿不湿。
已是肝癌晚期的韩老师,苦笑着对我说:没用了!
我的心里好生悲凉: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在篮球场上骄傲地跳投,在舞台上潇洒地挥舞的小伙子,即将离我们而去!
韩老师是我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教语文、体育。他普通话不怎么好,但是幽默风趣,擅长用方言土语启发学生理解课文,很注重引导学生观察事物,写出自己最真切的感受。我的作文《我的家乡》还被他作为范文在班上宣读过。
在那个年代,生产队获得的大队或公社的奖励不是《地雷战》就是《地道战》,影片的情节我早已烂熟于心。
有一天早上,我很早就到了学校,忽然听到有日本人模仿中国人说话的声音,顿时心里一惊。我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靠近,才发现原来是韩老师在排练节目,模仿电影中的日本军官说话。
没过多久,在人民公社组织的一次巡回演出中,韩老师和叶老师、陈老师三人在大队的舞台上演的类似群口相声的那出戏深受大家的欢迎。这是我见到的韩老师唯一的一次舞台演出。听说他私底下还模仿过《红色娘子军》中的洪常青呢。
韩老师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那时候的民办教师没有工资,生产队划给学校的几亩地,全校师生一起耕种,水稻、甘蔗、花生、番薯,地里的收入就是民办教师们的工资。收入虽然微薄,但韩老师从来没有想过辞职。
生活中,韩老师是天生的乐天派。他的妻子长期瘫痪在床,他怕妻子闷着,就天天演影视剧里的角色逗她开心。后来他转正成了公办教师,有了工资,仍继续耕种生产队分的那几亩自留地,种些果蔬补贴家用,一家人的生活才逐渐有所改善。
像韩老师这样扎根乡村学校四十多年的,我们身边还有很多。他们,是"孺子牛"的真实写照!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教师节了,祝愿我们的老师们——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