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就下了一场大雪。
雪花慵懒地飘着,荡着,慢悠悠地,寻找着可以依附的事物。
高处的就落在山顶,挂在梅树上,停靠在房梁、草垛,也落得个干干净净。更多的,不能自持地下坠,大团大团,落在麦田、油菜地、枯草上,为干渴的庄稼、草木,送去甘霖,也算是落得其所。最不济的,就是那些慌不择路无法把持和选择的雪花,一簇簇进了沟渠,落在路面,或者随水流走,或者被踩在脚底,香消玉殒,了无痕迹。
母亲看着漫天的雪花,若有所思。
她走到放柴草的屋子里,拿出簸箕,取了好多的瘪麦子,顺便簸了一下里面的麦衣,纷纷扬扬的麦皮撺掇出来,落在雪地上。大朵的雪花落在母亲的头发上,让她灰白的头发瞬间全白。她似乎并不理会,东瞅瞅,西瞅瞅,咕咕咕,学着鸟叫。
下雪天,鸟儿似乎都不愿意出巢,鸟叫声也稀少了很多。
母亲扫出一块空地,把麦子洒在上面。我小心翼翼地询问母亲:“妈妈,你是要捕鸟吗?要不要拿一只筛子来?”
妈妈大笑,笑得头发上的雪又纷纷地落下来。
“瓜蛋,我这是喂鸟儿呢,你悄悄地看,等会儿就都来吃了。”
我也跟着笑起来,“我这是故意逗你呢,我知道,你以前就有喂鸟的习惯,只是,这么多年,我不常在家,已经快不记得这个画面了。”
我们回到炕上,坐在窗前躲起来。
不一会儿,好多只鸟儿飞到了院子里,安闲地觅食,它们叽叽喳喳地打着招呼,也争抢,争吵,院子里一时被鸟语填满。
小侄女终究忍不住了,轻悄悄地迈出门槛,挪步到台阶上,小声地说着“那只花鹁鸪是我的”“那只绿的,最好看的是我的”“不对,那只是奶奶的”……她早就把这些鸟儿认领了下来,感到无比亲近。
“哪一只是姑姑的呢?”我故意逗她。
“你问奶奶去。”四岁的小侄女竟然也知道这些数不过来的鸟儿都是奶奶的。
我被她鼓着小嘴的小样逗笑了,笑声惊得一群鸟一哄而散。小侄女气得直跺脚,母亲又学着鸟叫,召唤她的鸟儿们。
每一年收粮食的时候,母亲都会分出一些来,一些给狗,一些给鸡,还有一些留给冬天无处觅食的鸟儿。这种习惯,一直没变。
而这些鸟儿,也一直住在父亲亲手栽种的杨树上,守着家门,守着母亲,守着我们不在家的日子,仿佛父亲,从来都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