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绳分晒斜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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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6文/张新文情感

“一绳分晒斜阳里,留佐盘餐小雪天。”这是清代元和(今苏州)诗人袁学澜的诗句。绳上所晒何物?青菜也。霜降至,江南水乡河网密布,粉墙黛瓦,临河而居,一大早卖菜的船停泊在门口的小河里,人们纷纷买菜回家。

天凉好个秋,此时正是腌菜的好时节。精明的女人会把菜头朝下悬挂在两头有立柱的绳子上晒,而且绳子也很讲究,过去都用的是稻草绳,现如今一般是尼龙绳,或者是铁丝当绳。也有些女人图省事,把地面清扫干净,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去一些水分,接着掰开叶子,清洗干净,再稍微晾干水分,就可以腌了。也有不洗直接腌的,清·顾仲《养小录》记载:“白菜一百斤,晒干,勿见水,抖去泥,去败叶。先用盐二斤,叠入缸,勿动手,腌三四日,就卤内洗净,加盐,层层叠入罐内,约用盐三斤,浇以河水,封好可长久。”如此腌菜的方法虽繁琐,从阔口的缸里,转移到小口大腹的坛子里,两次腌菜法,却很有讲究。只是忘记告诉我们还应该在上面放个腌菜石,以保证所腌制的菜一直沉没在盐水里。

腌菜也分季节,春天腌菜和秋天腌菜是不同的。春天腌的菜很嫩,加盐用手揉搓青菜的时候,手指缝隙会有绿莹莹的叶汁流出来。现腌现吃都是可以,图的是刚出土的青菜那股子鲜嫩劲儿;秋天腌的菜是成熟的菜,需要去掉老的菜帮子,而且还要适当地晒干水分。春天腌雪里蕻和高梗菜最多;而秋天腌大白菜最多,古人称蔬菜好吃,常夸“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菘”就是大白菜。蔡云《吴歈百绝》曰:“晶盐透渍打霜菘,瓶瓮分装足御冬。寒溜滴残成隽味,解酲留待酒阑供。”腌制的大白菜味美无比,不仅解决了冬天没有菜吃的难处,还有解酒的功效,还真的小瞧不得。

腌菜的缸也有很多讲究的,常言道“新缸没有旧缸腌菜香”是有道理的。旧缸被一代一代人传下来,年代久远,腌菜缸通体被岁月盐渍着、浸染着,始终氤氲着人间烟火味,所腌的菜品踏实、纯正,不会“倒缸”(发酸,变味,甚至变臭)。

我的母亲是十里八乡的腌菜能手,她腌菜的经验就是反复几次上下对调,颠倒腌,所腌的菜吃起来脆、爽,口感特别好。有次来了客人,母亲苦于无菜招待,炒盘咸菜端到桌子上,却被要面子的父亲训了一顿。母亲理解父亲也就没吭声,那岁月能有打牙祭的腌菜就很不错的了,哪里会有鱼肉“大菜”呢。也难怪,腌菜只是普通的菜,是上不了台面的,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小菜”。《浮生六记》里,深更半夜,芸娘得知心上人沈三白来了,忙煲粥伺候。由于太晚,不能再锅碗瓢盆响,只能顺便端来一碟小菜。想来这碟小菜,也是芸娘“一绳分晒斜阳里”后精心腌制的吧。

周作人在《腌菜》一文里,也说腌菜是小菜,而且只适宜吃米饭。周先生是南方人,可能已经习惯了米饭佐以小菜这种吃法,没见过北方人吃面食,同样喜欢吃小菜的场景。北方人把饼分为发面饼和死面饼两种,腌菜切碎,多放点红尖椒炒熟,死面饼上摊匀刚出锅的腌菜,左手托着饼,右手沿着饼的一边迅速上推,两掌心一合,长条死面饼就对折脸贴脸了。面饼夹辣椒炒腌菜,吃得你胃口大开,欲罢不能。

一绳分晒斜阳里。想想吃美味腌菜的一帧帧小景,一种幸福感就充盈了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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