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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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4文/任随平美文

深冬的山野是一幅水墨长卷。

这笔触,从慵懒的晨光开始。乡居小院,必是依山而居,三山合围,村庄就仿若安躺在臂弯里的婴孩,而小院,便是这婴孩中的一个。晨光醒来的时候,风还睡着,小院静默着,墙头上干枯的草茎静默着,紧邻墙院的杨树静默着,不安分的便是啁啾的鸟雀,它们的梦似乎很轻,轻盈得不像梦境,暗红色的晨光翻过远山疏疏朗朗斜照过来的时候,这鸟雀们便窸窸窣窣地醒了,翻个身,啄啄羽毛,挪挪脚步,轻盈的梦境就从尖喙边、翅羽上、挪动的脚步中跌落了下来。跌落下来的鸟声,最先摔在屋瓦上,青瓦,鸟声,触碰的那一瞬间便生出伶俐的乐声,这乐声打个滚儿就顺着青瓦的低凹处落了下来,迎着睡眼惺忪的徐风,落在窗棂边,挤进木格窗棂的罅隙,一声,两声,三五声,梦中的人辗转翻个身,便别过了梦中人。这时候,晨光也跟了进来,一绺一绺地落在被单上、眼眸中,任你怎样翻转都是挥之不去。于是,安睡的人们就彻彻底底地醒了过来。

人是村庄的灵魂,人醒过来,牛羊就跟着醒过来,吱扭作响的木门醒过来,狗醒过来,狗脖子上的铁链醒过来,立在门后的铁锹醒过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醒过来的炊烟。

年幼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想,这散发草木馨香的炊烟一定就藏匿在昨夜的烟囱里,若不是藏匿其中,怎么母亲推门而入的间隙,便有袅袅娜娜的炊烟萦绕着,盘桓着,绕过屋脊,绕过倚墙而立的杨树枝柯,轻轻柔柔地曼妙着,悠扬着,不肯离去。后来有一日,我就爬在对屋的木格窗棂前望着厨房,当母亲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就双目紧盯,我要亲眼目睹这袅娜的炊烟随着母亲的到来而优柔地爬上烟囱、悠扬在瓦屋之上,哦,是母亲在经历过一阵繁忙之后,才扯过灶门前的柴火,点燃了草木,这梦一般韵致的炊烟才从烟囱中升起,从那一刻起,我才真切地知道,炊烟是母亲点燃的温暖,是母亲在一夜休憩之后燃起的新的希望。

至此,我深深地迷恋上了馨香的草木味道,无论晨昏还是午间,只要见到炊烟升起,我的内心深处就有新的力量诞生,那暗藏了淡淡阳光味道的馨香就会充盈心胸之间,勾勒出冬之迷丽,冬之旖旎。

其实,水墨洇染的冬之黄昏,同样令人惊叹。

此刻夕晖顺着山巅柔柔弱弱地斜照过来,懒洋洋的,现出几分不舍,这时候,众鸟翔集,在村庄的上空。冬日的天空明净高远,翔集的鸟群背负着余晖,盘旋,俯冲,间或之间,它们箭一般俯冲下来,越过杨树林,越过低处封冻了的小河,向着远山而去;间或之间,它们扑棱着优雅的翅羽,寻着一棵高树突兀的枝柯而去,一切都是那样的变幻多端,瞬息之间,让你我的眼眸为之忙乱,为之迷离。立于屋檐之下的人斜斜地望向天际,那安卧高树顶端的鸟窝正迎了殷红的夕光,剪影一般映照在你我的眼眸之中,眼眸低处,是起伏的瓦楞,是风吹草动的墙头,一切是那么安详,那么静谧,就连黄昏来临时的犬狺这时候也是安谧着的,画幅一般。

画幅之外,是穹苍的留白,加持着梦和希望。

及至暗夜来临,村庄和村庄养育的万物,画轴合卷,轻轻盈盈走进了梦境深处。

冬梦缱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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