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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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3文/陈建兴随笔

日前,去虹口区春阳里参观,我在里弄口长久地伫立,凭借着午后的阳光向深处望去,恍惚间,儿时穿弄堂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穿弄堂是我童年的一部分。我家弄堂前前后后有各种各样的房子,石库门、洋房,棚户区,相互错落,交织在一起,房子的夹缝是我们喜欢钻来钻去的地方。不少弄堂是四通八达的,有的两家人家的山墙连我们小孩也要侧着身子过去,我们叫这样的小夹弄“一线天”。

放学后,我常邀上几个小伙伴饶有兴趣地去穿弄堂。我们特别喜欢去长宁路427弄和西新街,这里的弄堂蜿蜒曲折,时常让我们迷了路。房子也多为棚户简屋,居住条件简陋,不少人家数口人挤在几平方的陋室中。

弄堂里,泥墙斑斑驳驳,弹硌路凹凸不平,被挑水的桶溢出的水弄得湿哒哒的;阴沟洞旁的泔脚桶散发着浓烈的酸腐味。抬头,空中密布蛛网般的黑电线,横七竖八的衣杆上,衣物滴着水,还有人家在狭窄的自家屋顶搭着鸽棚。很多人家门口的破面盆里种着小葱、大蒜和太阳花,有的水斗上装着六七只自来水龙头,每只都套着铅皮做的盒子,装上了各种各样的小挂锁。弄堂蜿蜒曲折,四处可见劈柴的、生炉子的、洗菜的,还散布着烟纸店、剃头店、给水站、煤球店。墙角落低头“打掌子”的小皮匠,头顶上的“万国旗”迎风招展。我们在拉着风箱爆炒米花的老头身旁蹲着,一声“嘭—啪”,炒米花钻进一只油腻的破麻袋中。趁着老头将麻袋里的炒米花倒入铅桶之际,我们一拥而上伸进铅桶掏把炒米花,边逃边往嘴里塞。我们在弄堂里恣意地奔跑,撞翻了人家晾晒萝卜干的床板,怒得小脚老太拿着苍蝇拍子在我们后面追赶,嘴上骂骂咧咧的。弄堂里时常响起锣鼓声,那是几个里委会阿姨妈妈“咚咚锵、咚咚锵”敲着锣鼓,拿着喜报,上门张贴批准“参军光荣”的喜报。到了人家门口,里委会干部振臂高呼,我们在一旁也举着小拳头跟着喊了起来。看到弄堂里有人家踏着黄鱼车送嫁妆,我们就在后面帮着推车,推到男方家里,也会得到几粒糖果,乐得我们喜滋滋的。

夏夜的露天吃饭是弄堂一大特色,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搬出小台子,有的人家用一块木板当饭桌,甚至还有人家将脚桶反扣在骨牌凳上当饭桌。老爷叔打着赤膊咪着老酒哼着小曲,一盆油炸花生米,一瓶上海牌啤酒,也蛮自得其乐。不少居民家里狭小窘迫,有单位同事和亲戚朋友来大多坐在家门口,搬只小台子,倒上一大杯大麦茶,偶尔也会切上几块西瓜端上来。有小伙子光着膀子在自家门口洗澡,只留一条短裤在身上,有的人干脆用一根橡皮管子接在水龙头上,从头浇下来,边涂肥皂便跑到旁边的“大怪路子”桌子上去看人家打牌,不时还要指指点点。

有人家的铁笼子里捉牢老鼠了,立即吸引了半条弄堂里的孩子。只见一老妇一手拎只热水瓶,一手拎着老鼠笼子放到阴沟洞上用开水浇老鼠,老鼠被烫得在笼子里上下逃窜,“吱吱”乱叫,一旁的孩子却拍手称快。老鼠烫死了,老妇用火钳夹出扔进了垃圾桶。

就这样,我们时常尽兴地在笔直的弄堂里奔跑,在狭小的夹弄中玩着捉迷藏,只要随便找个角落,便不见其人了。墙壁上的石灰留给我们满身尘土,弄堂角角落落洒下了我们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穿弄堂,留给我太多的岁月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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