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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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5文/姜鸿散文

秋天,不是寂寥的季节,秋天有秋天的热闹。

很久没有去南院了,凋落一地的秋叶让我吃了一惊,它们堆叠了一地的潮湿的枯黄。这是一些数十年的老白杨了,它们对季候的感知格外敏感。原来秋已然来到了,悄无声息,而又赫然入目。院子里阒静无人,只有树上的秋叶在"啪嗒,啪嗒"悄悄掉落,我在这天籁声里听出了安静、甜蜜的味道。一阵凉爽的风儿吹来,落地的秋叶随风做了蝴蝶,翩然着季候的舞蹈。落叶朽腐的气息,让我感受到浓郁的秋的气息。我深深地呼吸,落叶独特的馨香沁入我的肺腑,我的心渐渐地安宁下来。

这时候,我听到秋虫的鸣唱了。细碎的音符洒落在秋风里,织成一天繁密的音响。秋虫在狂欢,尽情享受着属于它们的秋天时光。生命只此一季,它们全然无视渐渐逼近的寒露冷霜,欢唱着快乐,鼓噪着幸福,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是它们的乐园。它们旁若无人,它们不管不顾。它们的琴音清唱,是秋天不可或缺的诗韵雅意,带着古老的气息,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神奇与短暂,也让人感受到光阴的悠长与醇厚。

秋虫声声,从遥远的《诗经》的时代传唱过来。"喓喓草虫,趯趯阜蠡;未见君子,忧心忡忡。"那是人与自然亲近的时代,整个一部《诗经》就是我们的先人的天然牧歌。植物的馨香与虫唱鸟鸣写满了《诗经》里美丽的诗行。它们顺流而下,浸润着我们的时光与文化。到了大唐时代,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秋虫的鸣唱依然欢悦在诗人的诗句里。大诗人白居易的一首《秋虫》,让我们听到了一脉相传的民族文化的声音:"切切暗窗下,喓喓深草里。秋天思妇心,雨夜愁人耳。"从前漫长的光阴里,秋天似乎是"惆怅"与"思念"的代名词,那"唧唧""喓喓"的虫鸣声触动的是人们内心的忧伤,那是容易牵惹愁绪的时代,无论曾经多么繁华,都有着人生脆弱的迷惘。我们从秋虫的吟唱里出发,沿途风光旖旎或是山穷水尽,跋涉归来,我们踏进阳光明媚的时代,依然回归了那声声的深情与缠绵。

我在这样一个清静的秋日的上午,一个人独坐,静静听那秋虫的鸣唱,听那来自远古的浪漫,听岁月之河漫洇流淌的声音,听我自己内心的独白。我从那声声的虫鸣中,打捞着被湮没消失的亲情,打捞着碰撞聚合的思想,打捞着漂浮闪烁的人生的断片……闪烁的光斑,是照耀我心灵的阳光,我在流逝与失却中感受到了我的拥有和欣悦。推开往事的门扉,我看到了洒落一地的月光,晶莹澄澈,痛彻心扉。声声虫鸣浸润苦涩的泪滴,在此刻,化作潇潇的甘霖,化育着生命的美妙与强大。

那飘落在生命中的一个个秋天,如一枚干茶的叶子,在心灵沃汤的灌溉之下,慢慢苏醒、伸展与泛绿,舒展成一个生命的无畏与坦然的样子。这枚叶子的香气滋润着一个生命的底气与韧性。我在这个秋天里听虫声的合唱,我听到的是一首大气磅礴的生命乐章。那些失散了的孤独的音符,抛却了它们的胆怯与徘徊,都在这个秋天里归入了这大河的澎湃与江海的无垠。

秋虫声声,鸣唱的是飘落于大地的广袤的宇宙。秋虫声声,融化着生活的炽热与清凉。秋虫声声,交织着文化的清高与烟火的暖意。

秋虫声声,那是自然与人间永远动听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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