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阳台上的金桂暗香浮动。翻出电子相框，一张一张地浏览。桂花、老井映入眼帘，满树盛开的桂花闪着金色的光芒，特别耀眼，特别美。轻轻晃动手指，一朵朵玲珑的小米花随指尖，飘落在我思绪里。
老井建于民国晚期，依山而凿，坐落在院子东侧，离西侧住户约500米。井深约4米、宽约2米，井壁为页岩，井口用几块不规则的青石拼接，井背金桂华盖。井周稻田簇拥，水源丰盈。井中一年四季水位高，手掂水桶，弯腰即取，省却了钩担和井绳。
老井原是一位本家修建。本家与祖父同龄，与父亲同辈，靠着瓷器修复手艺及省吃俭用购得土地。察地脉，选地点，相中回龙湾这块地，建造宅院。回龙湾呈凹形，背山面水，竹木掩映，稻田环绕，周围地势偏高，东西两侧出入，是洼兜地。院子建好后，在东侧山包与稻田之间凿井一口，种金桂一株。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农耕时代，逐水而居，傍水而耕。当金鸡初鸣，东方欲晓，早起的挑水人洒下一路吱嘎和哐当声，唤醒了沉睡的回龙湾。湾里的人踩着晨曦把桶挑到井边，排队取水，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等待之余，人们围坐在金桂树下谈天说地，从庄稼谈到买卖，从生活琐碎谈到国家大事。
农忙时节，清冽的井水是湾里人缺不了的"凉白开".人们下地干活前，来到井边，灌上满满一壶水，再拎到田间地头。
湾里人爱护老井，大家伙儿约定，除了每年除夕祭祀仪式和挑水人可以接近老井，平常，即使是小孩子，也不能在井边戏水、攀折桂枝，更不能朝井里乱扔东西。那年夏天，我在井边捧水洗脚，被堂哥发现，父亲如临灾难般拉着我来到井边，祈求宽恕。现在回想起来，正是这份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使得老井受到保护，常年清澈，养育了湾里一代又一代人。
中秋节前后，老井"华盖飘飘绿鬓翁".金桂开出金黄色的小米花，一簇簇，一团团，或藏在叶下，或躲在枝桠上，或落在井中，在秋雨的滋润下，更显清秀可人。桂花以香闻名，路过湾里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上几口气，然后赞叹不已地说："真香啊！"桂香远播，吸引了众多邻村人前来取水。老井静卧在金桂树下，滔滔汩汩，默默地呵护着桂树，休戚与共，无论夏旱秋燥，从不倦怠。
桂花可观，可品。以往每年这个季节，是长辈们制作桂花酒、桂花香水的时候，也是大人和孩子争拾桂花的时候。记得有一次，伯伯叔叔们打了火把在井边守候，天一开亮，就将洒落井周的桂花一扫而光，晚起的人只好望树兴叹。米黄色的桂花收藏在玻璃器皿或瓦缶里，陪伴乡人从镇上到县城，甚至更远的地方。
每逢八月，早起的挑水人一来，老井自然会馈赠几朵桂花。这时的桂花好似一粒粒黄金，镶嵌在绿宝石般的水面。一路上，桂花伴随着挑水人潇洒自如的脚步，雀跃欢腾，淡淡的清香渗进水里，流进水缸，揉进米面。
十多年以前，村里的青壮劳力进城务工，不愿上了年纪的父母再去挑水，家家户户开凿了深水井，铺设了管道，安装了抽水泵，哗哗的清水直接流进厨房，水缸水桶扁担很少用了。如今，湾里的人大多数走出村子，在县城或大城市安了家，大家伙儿委托留在湾里的人，用湾里的土和老井的水培育出一棵棵金桂，带到城里。逝去的岁月在井边滑落，光顾的人越来越少，老井渐渐冷清了。回到老家，每次从老井边走过的时候，总会捧起一口井水，还是那样甘甜。
前些日子，老家传来了消息，村里要集中发展花椒产业。我望着阳台上的金桂，暗自兴奋。期待不久之后，借由美丽乡村建设，桂花、花椒的香气，飘出村落，飘进城市，依然如故地沁润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