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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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文章1:母亲与童谣

文/谭旭日

一个生长在村庄里的人,除了熟知花生、芝麻、高粱、红薯等五谷杂粮,桃子、李子、枣子、橘子、板栗、石榴等村野里高矮的果树,还有天上飞的燕子、麻雀、喜鹊、布谷鸟,夜晚啼哭的猫头鹰,水里游走的小鱼小虾,到处都是我的记忆。也许,这些都是构成村庄记忆的元素。村子里所有的生命,和我一样别无二致,卑微,倔强,以宽容的姿态,自我容纳。

在老家安仁朴塘村,也盛产过贫穷,富有,这是村子里生存的自然法则。朴塘村辽阔,山脉之多,溪水之丰,足以令周边的村庄所汗颜。站在村头的台岗寨山顶,远处可以看见罗霄山脉东北的崇山峻岭,近处可以看见蜿蜒曲舞的永乐江。村子里还有更辽阔的人家和田野,炊烟在巨大的村庄上空,飘荡成一道道曲线。每当黑夜来临,童谣便像炊烟一样,弥漫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我就是这样生长的,听着母亲的童谣,经常在鸡鸣狗叫的村子里,和孩童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母亲去世十年余,每每想起母亲,就会想起母亲的青春,因家庭的变故和困顿,而将自己的才气,变得内敛。母亲青年时代到省城工作,外婆家无子嗣,作为长女,她背负着命运的束缚。与父亲结婚后,尽管做过乡里的会计,当过接生婆,却始终在命运的负重中前行。我懵懂的记忆中,母亲爱唱歌,爱乐器,爱集邮,只是命运的不公,让她在村庄里与宿命共存。也正是母亲的才华,和与生俱来的文艺天赋,全部倾注在养儿育女的日常中。长大后,我们兄弟几人,个个多才多艺。父母建房时,看宅基地的地生(风水先生)说,这是他一辈子看得最好的宅基,起码出五六个文曲星。地生向外祖母讨要了一份厚礼后,便收了山,从此退隐江湖。外祖母在世时,经常对我们神秘又絮絮叨叨地传颂,仿佛这村子里不曾人知的告密。

母亲文化高,我们的童年记忆愈加丰富。平日里,村子里除了骂架的婆姨,喊魂的老娭毑,村子里最热闹的莫过于东家哄猪圈,西家喊牛归。村子里的畜生认声,它们凭借主人的呼唤,如倦鸟归巢。夜晚一旦来临,村子里的煤油灯就会稀稀落落地照亮着某个窗口。那时,村子里的窗子,有玻璃的,有报纸糊的,也有空洞的木雕格子,若是冬天,呼呼的北风经过,那刺骨的寒风吹透着屋子里的灵魂。我很小的时候,就住在一间土砖屋里,父亲从学校带来的报纸糊了厚厚几层。每当夜晚洗刷一结束,母亲就早早吹灭了煤油灯火,在黑暗中给我唱起了那些似曾熟悉的童谣。

母亲的歌谣,是村子里习以为常的老调。它取之于生活,或经典的名著当中的片段,也有乡村最日常的唱诵。我不觉得厌倦,或生分。这种歌谣,在枯燥单调的乡村生活中,犹如一道潺潺流水,叮叮当当,又心神安宁。母亲一开口,字正腔圆,声声入耳。比如母亲唱西游记:唐仙骑马乱冲冲,后面跟着个孙悟空。孙悟空金箍捧长,后面跟着个沙和尚。沙和尚耳朵大,后面跟着猪八戒。猪八戒背过钉,后面跟着个白骨精……再比如唱日常:点点虫儿飞,飞到外婆园滴,吃了外婆滴菜,逗起外婆拜(骂的意思)……母亲的歌谣没有什么新意,这是村子里千百年的传唱,却成了那个年代最富有的精神唱诵。我们习惯屏住气,听母亲的唱调,如摇篮曲一样,把我们从夜幕中带向遥远的梦乡。

母亲不光会唱童谣,偶尔也会唱一段红歌。母亲的嗓子清亮,她低声的清唱,会将我们的梦境带到更安全的地方。年少时,我喜欢母亲唱歌,有事没事跟着她哼唱几句,一个劲地佩服她。以至于今天,我唱红歌的水准,让人羡慕,并由衷赞叹。在朴塘村,母亲究竟会唱多少歌曲,恐怕甚少有人知晓。凭借这些记忆,母亲的生命依旧鲜活,她时时刻刻仿佛就在我的身边。

我在她哼哼呀呀的唱声中长大,在她哼哼呀呀的唱声中背着书包上学,在她哼哼呀呀的唱声中如喜鹊一样欢快地放学回家,在她哼哼呀呀的唱声中,从懵懂少年进入了中年。我更明白,母亲终究要老去,我也是,在生命的轮回中,谁也离不开这宿命的别离。只是今晚月明如梭,我便想起了她。

早些年,我刚离开家乡,到佛山蜗居,最初活得异常艰难。住过铁皮房子,睡过水泥地板,内心终究是漂浮的。当我有了新的起点后,才发现远离了故乡,更懂得恋旧。尽管日子渐渐地好了起来,然而,我却因为没有了母亲,变得孤独了些。一个人,活得再大,见不到母亲,必定失去了母爱。好比回家,若是有母亲的呼唤,这时候,突然觉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然悲怆如风,正迎面袭来,那远去的歌谣,母亲的身影,正如一阵凄厉的风刮过我心存怀念的天空。如童谣,一声声长,一声声短,一声声诉衷肠……

村庄文章2:姥姥的“新”村庄

文/崔家榕

周末,我跟随爸爸妈妈去乡下姥姥家。一路上,透过车窗往外看,发现沿途经过许多村庄好像都变了摸样,干净又整洁,熟悉又陌生。我心里疑惑:“妈妈是不是走错路了?”

一进入姥姥的村子,醒目的大横幅扑面而来——“参与环境整治,我们义不容辞”。拐进姥姥家的胡同,感觉宽敞了许多。“咦?门口的小菜园呢?”姥姥看我疑惑的表情,带点遗憾地对我说:“小菜园没有了,以后不能在街上随便种菜了”。

原来,今年全市开展环境整治活动,房前屋后都进行了清理。以前各个小胡同里杂草丛生,也没有垃圾箱。现在房前屋后的土地进行了平整,新栽的树苗成排成行。在临街的房屋边,写有“放垃圾点”的小牌子,为了保持整治效果,村里还规定,家庭生活产生的垃圾,要用塑料袋装好放到指定地点再由垃圾清运车运走。村里的保洁员天天上岗,沟里的垃圾堆没有了、不招苍蝇了,空气都变好了,如春天的新雨,带来了一番清新气象。

坐在庭院里拉家常,姥爷深有感触地说:“以前可不是这样,碰到下雨天,这条街不穿靴子是进不来的。”然后又指着远处的街道说:“以前土路一个坑接另一个坑,刮风天尘土飞扬,草堆、石头、垃圾到处有,路边建的违章房都没人管,到处乱七八糟的。”

听了姥爷的话,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小时候来姥姥村时的情景:我穿着新买的小皮鞋,骄傲地和小伙伴一块在村子里玩,可是不小心就会踩到一堆小狗屎或者烂泥巴,弄得我只好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路,但还是经常弄得浑身都是泥土。那时候,村里到处都是麦秸垛,不时地给我来点小惊喜,因为家家户户的老母鸡都在街上“漫步”,我还曾经在麦秸垛里捡到过不知谁家母鸡遗落的蛋呢。

姥姥说:“现在道路硬化了,环境慢慢好了起来。镇里、村里组织打扫卫生,村里搞环境整治村民积极配合,车子进出村庄通畅,喘口气儿也新鲜,老少爷们儿都打心眼里高兴!不过……”姥姥的眉头又皱了皱:“要是能够让我继续在门口种菜就好啦,唉……”你们知道姥姥遗憾啥吗?悄悄告诉你,姥姥门口种了很多种蔬菜,都是留给妈妈和舅舅捎回城里吃的有机菜,这里面,不仅仅是普通的蔬菜,更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啊!但是,为了配合城乡环境整治活动的开展,姥姥带头将门口辛辛苦苦种植快要结果的蔬菜给拔掉了。为这,姥姥还心疼地一天没吃饭呢。但姥姥说了,不能因为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拖了全村、全市的工作。

哎,我那可爱的姥姥!呦,姥姥可爱的新村庄!嘿嘿……

村庄文章3:沟渠里的光阴

文/方桂红

时间是流动的,流动的还有村庄里古老的建筑。祠堂被拆,牌坊残缺,村庄古老建筑还完整剩下的,就数这条沟渠了。它贯穿整个村庄,是沿渠而居的人们,以及那些活蹦乱跳的牛、猪、鸡、鸭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是村庄的命脉。

沟渠,原本就比河流小,在村庄,它还有个更小的名字,叫水沟。

沟里的水是流动的,水下面的鹅卵石和泥沙也是流动的。静止的,是最初设计的沟坝和涵洞,以及垒砌沟坝、涵洞的石头,碎碎时光,让它们表层添了褐色素,或披了绿绒衣,却没动摇最初承诺——彼此相伴,呵护村庄。

我就是在这条沟边长大的。

小时候,每到暑假,我和邻居的伙伴们都会跑到这条沟里玩耍,逮鱼虾、捉螃蟹、拣鸭蛋、探险走涵洞。鱼喜欢躲在石缝里,躲在石缝里的还有水蛇,都说水蛇不咬人,却还是害怕,不敢伸手去摸,只得用木棍朝石缝里乱捣,企图将鱼赶出。可惜,这样的收获远不及捉螃蟹来得快,螃蟹藏在石头下,轻轻把石头掀开,螃蟹就会仓皇出逃,横着跑的螃蟹怎么也逃不过我们手掌,两指一按,它便成了俘虏。只是稍不留神,我们小小的手指就蟹钳钳住,甩都甩不掉,痛得人咧嘴直叫。那个时候,没有任何游戏可供玩乐,父母更是无精力顾及,只要我们不喊“饿”,不闯祸,他们就心满意足。于是,螃蟹自然成了我们最好的玩具,捉起,放生,屡玩不鲜。只是,无聊的孩子总喜欢把游戏玩多些花样,将蟹从水里捉起,放在石头上,远离水源,见它口吐白沫,猜测是在骂人,喂几滴水,灭它白沫,等再吐沫求饶,才放生。手指被夹过的伙伴,在放生前一刻,仍不忘残酷施刑,将蟹的大钳狠狠掰断,以求快感——一个主宰不了自己命运的孩子,总为能主宰螃蟹命运而得意。

几百米的沟道,除几处供人下沟取水、洗涤有石阶外,多数地段都隐蔽在道路或房屋之下。沟谷两米高的拱形涵洞,在看过电影《地道战》后,成了我们更为刺激的乐园。涵洞那头微弱的光,引诱着我们前行,再前行,从一个涵洞,窜到另一个涵洞,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天,我们断断续续穿越了十个涵洞,走到沟的尽头——村里唯一的河流——江壁山河,几个伙伴禁不住兴奋地打起了水战。就在这时,我发现一条小鱼,摇着尾巴,快速地从我脚边滑过。见它溜进河水里,转眼即逝,我所有的激情和快乐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从水沟游进河里,再从河里游入一处不着边际的水域。醒来,觉得可笑,羞于示人,从此,成了自己小小的秘密。

村庄里的夜,说静便静了,除了草虫的呢喃,再无其他声响。孩子睡了,白天劳作的男人、老人睡了,就连邻居家那条黄狗也趴在门边打盹,不再四处游荡。

沟里水流无声、舒缓,它以表面的平静,掩藏着流动的喧响。

这里的夜属于女人。当村庄熟睡之后,她们会拎着一篮子全家人换洗下来的脏衣,悄悄来这里集聚。伴随她们到来的,还有花露水或痱子粉浓香与汗臭发馊的混杂气味,令人有着间歇性的窒息,直到篮子里的衣服全浸入水里,再一件件拎起,抹上肥皂,揉、刷、槌之后,空气才慢慢清纯起来。

夜是黑的,即便有月亮,月光被沟坝上的老房子遮拦,也照不进这个狭窄的地方。好在并无妨碍,她们彼此看不清面庞,但只要一开口,便谁也不会将谁认错。话题依旧如昨——谁今天出工迟了,挨了队长的骂,谁今天插秧落后人家一大截,又谁今天被扣了工分。洗衣的女人,走了一拨,再来一拨,话题却像一首绵绵民歌,旧曲新唱,把寂静的夜唱得悠悠长长。夜的黑,恰到好处地屏蔽了好姐妹间的悄悄话,天上星星听不见,草丛里小虫听不见,唯独瞒不过的是渠中的流水和沟坝的石头。坦白地说,它是心疼她们的,心疼她们白天如男人般在田间劳作,晚上又如此劳累。它甚至祈祷这大集体劳动的日子能早日结束,能让她们不再这般辛苦。然而,愿望的成与不成由不得它,一个体制的改变不是一个人或一桩事所能为,流水和石头更不能,它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呵护。每个夜晚,它护守着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之后,又默默地将它们藏在心里带去远方,或塞进沟坝的石缝间,从不外泄。

村庄醒得最早的是水沟,和水沟同时醒来的还有男人。担水,是每家男人每天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天之计在于晨,他们用木桶将水担回家,在意的又岂止是水的清澈?

犹如除夕日。

按村里习俗,除夕日,家家户户得把水缸盛得满满的迎新年。那一天,却又是水沟最忙的日子,洗衣、洗菜,甚至厕所里的便桶,也偏偏紧赶慢赶地抢在那天洗刷干净,于是,女人、男人都挤进了这条窄小的沟里,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唯有一处,却是不急不慌,那便是村口——沟的最上游,在这特别的日子,这里下沟的几级石阶,只为习俗而立,从清晨到傍晚,没有一双闲杂脚印踏入“禁地”。男人们担着水,悠悠地自村口而来,从一扇扇贴着红春联的门前走过,沾着喜气,沐着春意。

只是,在幼小的记忆里,唯有我家,是妈妈担水。

水沟是会老的,就像沟坝上的那棵狗尾巴草,会被光阴和记忆遗忘。

泥沙和鹅卵石,像腐肉上的肿瘤,附在水沟的肌肤上,将沟床堆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臃肿,那个曾经我们挺直身体在里面穿行的涵洞,如今已低得再也容不下一个孩子的身高。

水流依旧无声、舒缓,这里的夜已不再属于女人,晨也不再属于男人,一切归于平静,已无需掩藏。原始、老朽的东西,终将要被淘汰。洗衣、洗菜、担水,即便沟里的水清澈见底,在村里人的眼里,也远不及那根金属管直接接入院墙水池、厨房水缸让人欢喜,毕竟,那个金属的闸阀,可以任人使唤,扭之即来,挥之即去。

沟里已没有螃蟹,更没有了鱼儿,甚至连玩耍孩子的踪影也不见了。是因为没有了螃蟹和鱼儿,孩子远远离开,还是孩子不再喜欢在这里游戏,而让它们丧失了生存的动力?抑或我们当初的残酷施刑,致它们已灭绝?环境无疑是一切生命生存的要素,但生命更需要是的一份源于自我肯定的信念支撑,当所有的坚守和奉献都失去意义和存在的必要时,生命走向尽头将是大势所趋。人如此,动物亦如此。

站在沟的尽头,我想起当年的那个梦。无疑,我已成为那条鱼,从这条沟游入到了另一条沟,遗憾的是,我最终也没能游入河流。望着身边一个个在大河里搏风击浪,我却丧失了斗志,不再做游入更宽水域的梦。

我仿佛看到村子里年轻力壮的男女,以及他们的孩子,和我一样,他们都变成了鱼,游入到了远离村庄的水沟和河流里。我无法揣度他们在那片水域中的生存状况,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过梦想,我却清楚,那些曾经晨起担水、夜间洗衣,与水沟日夜相伴的男女,如今早已没梦。光阴似水,洗劫他们的不单是年轻的容貌,还有许多不曾告之于人的梦。他们一天天的老去,连同这条水沟,以及除夕日的习俗,一天天的被忽略,被遗忘。

好在这并非是一切的结束或消逝,犹如自然环境中有生命的物体,会在冬季凋谢或冬眠,会在冬季凋谢或冬眠,但春天到来时,它们一定会在春风中复苏。

村庄文章4:村庄的石头

文/刘锦佃

石头是村庄最静美的写意。

石头是山谷开出的花朵,掬着千古的表情,涂着永恒的苍白。

站在村庄的任何一个地方,你永远都无法忽视一块石头。不论你看与不看,石头都不会走出你的视线,石头会一直铺陈在你面前,排列着,凌乱着,阻挡着,沉默着。你根本无法拒绝,你不看不行,你不去想也难。我们根本无法撇开一块石头,去描述与村庄有关的其他东西。草木,土地,河流,村庄,山谷中这些最朴实的因素,几乎无一不是依靠着石头生长或存在。

三块石头支起一个简约的柴灶,一堆乱石,组合成一个圆形的羊圈,石块或石板垒砌的小石屋,这大概就是那个叫潘家沟的村庄,最原始的雏形。石头兜起一堆泥土,便是土地;清泉涓涓于石上,走得远了,便是小溪;树木在石缝间扎根,野草在乱石间蓬生。大石头砌成河堤,石头垒起地堰,用石头筑起塘坝。村庄垒起在石头上。石头,以着极为冷静的姿态,托举着那一方僻远的生动;石头,以它的坚硬和冰冷,焐热一群落魄的山外投奔者。

房屋就是石头的簇拥,斜坡上去,石头砌起高高的墙基,很多的房屋,方正的料石一垒到顶,檩梁之下都是石头的垒加。围墙都是无规无则的乱石砌成,一人多高的石墙,水泥或白灰抹缝,图案不一,生动显眼。大门口铺几根石条,就是台阶。台阶旁边随便安置几块石头闲坐,夏时乘凉,闲时唠嗑。劳作归来,一屁股坐了,透心的舒爽。石头垒起的村庄,石头罩着多少的人和事。村庄和石头不解的情缘,纵然我们不去念叨,石头也在默默地散发着岁月的余温。

抬眼间,村庄的周围全是石头围起的梯田,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石堰,沿着山谷的走向,很诗意地排列上去,一直堆砌到山尖与山林相接的地方。那些石堰,那些温暖的白色,在苍翠的山谷间,彰显着石头堆砌的特有的壮观。村庄的旮旯里,石堰更是随处可见,有时候仅是几块乱石的排列,围起的就是一撮葱郁的生机。柴门,石墙边,小石堰里,旺盛的南瓜藤丝瓜秧恣情生长。

很多山谷的名字和石头有关,落鹰石,仙家磨,石梁峪,滑石峪。石头是每一条山谷的主角,或平铺,或突兀,或散乱,或齐整,很多山沟间的土地,都游走在石头的缝隙间。想起一条山谷,就会想起形态各异的石头,土地都是一样的颜色,石头却是不一样的形状。一块奇异的石头,一段光挞挞的记忆,一条没有石头的山谷,连记忆也显得单调平庸。石梁峪,山谷溪流尽头一片光洁的石梁,石边松涛劲,清泉石上流,石梁之上,天然的坑凹,幼年的岁月里,只要一踏进这条山谷,定要在石梁之上脱光脚丫,在石窠里摸螃掏虾。一片石梁,生动一条山谷。

我八岁那年的春天,阳光很好,站在山沟口上,就能看见西边山坡上那块巨石。那个春天,我几乎每天都要跟在母亲身后,去给我家干活的老石匠送午饭。父母想盖一所新房子,需要大量的石料打地基,就从山外雇来了李姓的老石匠。我经常站在老石匠的旁边,看他和一块大石头缠绵。他像一个花匠,他用锤头和钻头帮助一块石头绽放。巨石边码着他劈开的四四方方的料石,那些料石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春日的艳阳下,一片新鲜的白。每一块石头都镌刻着斜斜的花纹,那些花纹一致的走向。巨石上凿出了一排马眼形的石窝,石窝里插着精短的钻头,那是老石匠和巨石对话的方式。没有言语,有的只是凿击和锤打。在一块石头面前,无须花言巧语,无须颐指气使,急躁也好,训斥也罢,石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老石匠懂得一块石头的力量和内涵,他漫不经心,他沉默不语,他知道,他只有更坚韧,更执着,更深刻,他才会超越一块石头,他才会解开一块石头。他的击打讲究力度和节奏,那些精短的钻头,像排列的琴弦,他依着自己的节拍一路锤打下去,待锤头吻过最后一个钻头,巨石便轰然而开。嗅着钻头挤擦过石头时冒出的清香,抚摸着石头明晰的纹理,突然觉得,石头有时候也这么脆弱和柔软。

人和石头的厮磨,演绎着村庄的晨昏。几百年来,石头在村人的手里挪移着,变化着,翻转着。笨重的石头,在灵巧的手掌里,做着一次次华丽的转身。石碾,石磨,石槽,石砧,石臼,场院边上站立着的碌碡,石头,以最适合最需要的形式,掺和在村庄的日子里。一块石头究竟粘过几代人的体温,连石头也说不清楚;谁精心打造的一块石头,似乎也没有人去追问。很多的石头,当我们站在它的面前,它早已以着一种华美的姿态,存在了许多年,有的石头,已经被人畜磨砺得光滑锃亮。前些年从村庄走出的人,要说没有把玩过石子,没有推过石碾石磨,没有在石梁上晒过屁股,没有嗅过石头相互撞击擦出的石香,那他真应算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

不推石磨已经很多年,走出碾道,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每一次回家,看到村中依旧在旋转的碾子,蓦然想起,村庄过往的日子,我们曾追着石头奔跑。滚动的碾子,旋转的石磨,一切都不遥远,一切都还在村庄的日子里栩栩如生。踮起脚尖,肚子用力,推一根木棍,把一块圆柱形的石头碾子转动,村庄生活的日子里,每天重复着最原始最笨拙的动作。推碾,一种穿越千古的生活方式,一种人和石头最直白的结合。我们曾经依靠一块石头生活,我们曾经天天和石头絮叨着生活的内容。

在河里洗完澡,躺在石梁上,把小肚皮贴近晒得灼热的石头,我们像一只只壁虎,拥抱着石头。整个的夏天,我们几乎天天把自己交付于河边的石梁,童年贴着石头生长。拾柴、挖草药或是捉山蝎,在无人的山谷,站在山顶,把一块块石头滚下山去,石头迸飞,空谷回响,一块块石头,一瞬间变得热烈奔放。随便地抓起一块石片,贴着塘坝的水面,挥手用力投去,石片在水面上打着水漂,旋转着跳跃着,一直划过水塘去。这是石头的舞蹈,这是我们童年少年时期,和石头有关的最寻常的游戏。拾子,格方,打瓦,丢沙包,这些都是和石头有关的游戏。石头是我们最便利的玩具,方的,圆的,扁的,大的,小的,我们都可以拿来玩耍。小的圆的磨光了,就来拾子,扁的方的就来格方打瓦。沙包里装的是沙子,那是村庄的石头最微小的存在。关于石头的游戏,一定沿传了久远的年代,才会有那么繁多的程序。石头游戏属于一个时代,在我所置身行走的时空里,那些让我们为之欢呼的石头游戏,都已经弥散在村庄的过往里。

年轻的父亲用手推车从西边的陡坡上往下运石头,他要运下足够多的石头,才能砌起我们的新房。姓李的老石匠打下的石料,前前后后足足让父亲推了一年。没有推过载满石头的车子,你断然不会感觉到石头的份量。父亲弓着腰,端着推车的车把,车袢压在肩上,勒出深深的印痕。高高的陡坡上,一车子的石头缓慢地往下移动,刹车板和车轮摩擦的声响尖利刺耳。我和哥哥走在车子的前边,用一根粗木棍尽力地撬着车头,减缓着车子下滑的劲道。有一回,我和哥哥把持不住,一车的石头翻倒在陡坡之上,石头滚滚而下,腾起满坡的烟尘。那个春天,在我和哥哥看来,我们像是在玩一场简单重复的游戏。无语的石头,吱抝的手推车,明媚的春光,只有在多年之后,待石头和春光在时光里发酵,我才品出一块石头的蕴含。原来,我们为之耗过心劲的很多东西,我们根本就没有放下,它们一直摆放在我们心灵的角落里。很沉重的石头,很随意很轻盈地悬挂在我们过往的方格里。

我们吃过很多的石头,石碾石磨石臼磨损的粉末,穿过了我们的肠胃,纵然不被吸收,也支撑过我们的躯体。我们从不怀疑一块石头的忠诚,一块被我们遗弃多年的石头,再度捡拾,我们依然能抚摸出当年的温度。其实,我们从没有把石头放在重要的位置,从没有人对石头表示过丝毫的感激,用过了,就扔在一边,没有哪一个人能想起一块石头对村庄的恩情。我们很冷漠,从来没有认真地去审视过,那些帮衬过我们生活的石头。

我们开始遗忘一些石头,石磨掀到了村庄的旮旯里,碌碡滚到了村外的河沟里,石砌的老宅在风雨中剥蚀。我们对待一块石头的热情在渐渐消磨,石头便少了热烈,空气开始变得冷清。被随便丢弃的石头,散发的,是一茬又一茬的荒凉。匆匆走过的步履再也不想回头,人心先于石头冷却,石头也不再眷顾一切。我们想极力地去掩饰和石头相伴的青涩外壳,我们试图去冲洗,或替换石头充斥的岁月,到头来才发现,我们根本无法消溶一块石头,碎了扔了埋了,石头还是石头,岁月深处,沤烂的是我们的想法,永恒的是自然的真实。不论披上怎样的外衣,都遮掩不住我们和石头长期厮守时,烙下的那份淳朴和憨厚,那份由石头辐射给我们的木讷和深邃。

我们很难捏碎一块石头,与石头有关的岁月,却时常被我们揉搓得如粉末般细腻柔滑。石头的历史很遥远,人很少顾及一块石头的年龄,人常常去攀比南山的不老松,却从来不敢妄言去追平一块最为平常的石头。人懂得自己,人有自知之明。人从来不会去轻视一块石头,人其实一直在心里攥着一把对于石头的敬畏,在很多的庙宇和佛龛,我们所顶礼膜拜的神祗,不过都是石头的一种简单蜕变,并没有脱胎和换骨。

远房的一位五爷爷,客居湖南长沙很多年。退休以后,每隔几年就回老家一次,每次回来,总要坐在老宅门前的大石头上乘凉。看他颤巍巍地爬上去,笑呵呵地转身坐定,快乐得像个孩子。他经常在村庄的周围转悠,触摸最多的,是那些立在路边的大石头,每次都是口中喃喃,没变,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其实,石头在改变。熟悉的会变得陌生,贴近的会变得遥远。村庄的石头,一直浸泡在我们情感的湖里,因我们的怀念而美好,随我们的变迁而嬗变。

村庄的石头,一种坚硬柔软的守望。

村庄文章5:我指尖上的村庄

文/谷中天

并不是经常想起,我远在千里之外的村庄、我指尖上的村庄。

我的村庄是一颗泥丸,风呢,不会在意一抔土的叹息。我的村庄,小到如我的指尖,她应当是我诗句里的一个逗号,有些许无法道出的话,让我在这里稍做停留,去打捞河塘里的旧时光。

儿时的村庄是院角落的树墩,蹲在那样沉默不语;是灶台上的一块瓷片,或许破落但眼神依然清亮;是榆钱树上的一片叶子,风起时,在树梢吟诗。儿时的月光是水洗过的,那时的风是草捋过的,那时的鸟是成群的。

那时的我,是土捏的。

只是朝阳跳出大海的功夫,月亮穿过寂寞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就在门前的藤上熟了。我们从同一个灶膛里烤制出来,骨是一样的,味是一样的。

鸟巢的高度,是小鸟起飞的高度。我的村庄像扔出四枚石子一样,我们四个娃娃就这么离开村庄,或远或近。村庄便如镜子里的一个侧影,如檐角悬挂的风铃,身影模糊,声音越发响亮。

我的村庄,只有那座老院子还在,那个无忧童年还在,那条热闹的小河还在。而村头,埋葬着我的爷爷奶奶和我的叔叔。风从树梢掠地的时候,我从树梢降落。时常迷失的我,在坟头上找到我一直追寻的根了。

村庄文章6:走过胡同

文/简繁

如果将街道比作一个村庄的脉络的话,宽阔的大街就是几条主动脉,那么从大街两旁延伸开去、相互勾连的一条条或长或短、宽窄不一的胡同则应该相当于这个村庄的一条条细小血管。它们相互依存,相互支撑,共同为村庄输送每天必须的阳光、空气和养分,努力让村庄活得更健康,走得更久远。

但是,那些胡同,已经老了,羸弱,暗淡,锈迹斑斑,像一件件穿旧的衣裳。有时我想,既然胡同是作为故乡村庄的血脉而存在,从古至今,一条条甚至已经走入你的、我的乃至所有人的灵魂深处,那么胡同究竟会给我们留下什么,它又将会以怎样的生命形式走完它的一生。

现在,我就站在窗前,透过巨大、明亮的玻璃,在高高的住宅楼顶层,向着远方眺望。那里一片迷蒙,不远处的几个楼顶若隐若现,如仙境缥缈,又像一个个浮岛孤悬半空。我向着旧城方向远眺,却什么也无法看清,但我相信,那些胡同,在阳光明媚或月色清朗的时候,会一一浮现出来,清清楚楚。

?

老街的那条胡同,很窄很窄,细到只能一个人通过。它依傍着高高的南山墙,悠长而孤独地站着,好像永远走不完的样子。每次走进那里面,巨大的阴暗和潮湿都会将我小小的影子裹住,那时我仿佛是一个幽灵。偶尔经过的那个傻子,嘴角流着涎水,挥舞着粗壮的臂膊,憨笑着,一步步朝我走来,我忘记了逃跑,紧贴在墙边一动不动,等待着让路。他盯着我嘿嘿一笑,用手摸摸我的头,然后扬长而去。我傻傻地立着,直到他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我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直到喘着粗气一下子从梦中醒来,那个傻子,曾经是我的邻居,我前些日子还偶尔见过他。他依旧破衣烂衫,嘴角依旧流着涎水,脸上依旧留着傻傻的笑,唯一的变化是头花已经花白,脸上皱纹堆累。他实在是不曾对我有过什么欺侮,而我的一个傻哥哥却总是让我恐惧,虽然他已经过世多年。

老街的那条细胡同,老态已无法遮掩:每一块砖面都坑坑洼洼,像老人饱经风霜的额头,布满岁月积累的皱纹。砖面的青色,曾经窑火高温炼烤引以为傲,现在已经变得暗弱、混沌而且潮湿,下面几层泛着碱花,上面几层墙皮还在不断剥蚀。整条墙体已经出现了歪斜,也许用不了多久,那堵墙就会轰然倒下。几十年后,它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以至于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因为我变得足够强大了,胡同才会衰老的,就像那些拄着拐杖的老人一样。现在,我伸开双臂就可以同时触到它的两面墙壁,不必完全伸直胳膊就可以做到,我还可以伸手攀住一段墙头,探看北墙内的庭院房屋,但我现在对墙内的一切已经不感兴趣,一墙之隔的那片老屋早已荒废多年。

它不在我的视线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安静属于这里的胡同,喧闹也属于这里的胡同。鸡鸣,犬吠,三两孩子的打闹,几个母亲的笑语,都会从胡同口传来,其间似乎还有婴儿的啼哭,但一切显得那么静谧,一切又是那么温馨!有时这里是热烈的,婚庆的锣鼓,过年的鞭炮,还有邻里间偶尔发生的冲突,此时都沉寂下来,似一瓮河水慢慢沉淀,渐渐澄清。时光已将胡同里的过去永久珍藏,如我的老照片在泛黄的岁月里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太阳升起,照着每天准时站在老李家矮墙上的那只芦花大公鸡;吱吱扭扭的扁担声,声声入耳,一路穿过胡同,地面上只留下两溜从桶中洒出的细碎水点;乳白的炊烟从一户户屋顶的烟囱里冒出来,一缕缕,迎着太阳袅袅升起,随同弥散在胡同里的是一阵阵饭香;孩子们欢快地从各家跑出来,戴着红领巾,一群,一伙,叽叽喳喳地走着,说着;男人们,瓦匠,木匠,拿着家伙事,一边彼此大声招呼着,一边走出院子;女人们,开始在院子里介苇、织席……

生活的脚步依然不紧不慢地在胡同里走着,穿过喧嚣,胡同里少了许多,又多了许多。

那条蓝砖胡同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对着的两个门口,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高低,一样的材料,甚至一样的样式。院墙连着院门和外山墙,高低错落,有点像被放大的长城垛口。一两株果树不小心把开满粉色、白色的花枝从垛口里伸出来,有的向上高挑着,树梢甚至会超过高高的房顶。

那是村子里最长的一条胡同,也是去表弟家的必经之路。

有一次,我跟着表弟到他的玩伴家里去看出生才几天的小兔。走进那条胡同的底部,推开里面的一道木门,宽敞的院子里,石榴树正开着耀眼的红花,桃树上已经结出了小小的毛桃,墙边有几沟葱,葱边连着几畦菜,西北角的兔舍里,一窝没长毛的小兔偎在大兔子身边,还没睁眼。一只母鸡“咯咯嗒——咯咯嗒——”地高叫着,正从窝里走出来。

表弟家住村子南头,每次去他家,都要经过那条最长的胡同,每次都要蹑手蹑脚,把脚步放得轻轻的,别让胡同里那条狗发现。从那条长胡同出来,需要连穿两个院子,还要提防一对用力拍打着翅膀、大声“鹅鹅”叫着、低颈伸嘴猛追猛啄的白鹅。

我每天用我打来的嫩草喂表弟向他的玩伴要来的小兔。小白兔毛茸茸的,竖着两只长耳朵,瞪着红宝石般美丽的大眼睛,乖乖的。后来它们长大了,跺着脚互相追逐打闹。再后来,它们也生了小兔子。表弟送了我两只漂亮的小白兔!

每次去表弟家,我都选择走大街,而不会去钻胡同,虽然绕远也是这样。我一直纳闷村北的大街和村南的大街为什么没修在一条线上,从村北到村南要走成一个“5”字。如果有急事,比如到表弟家要东西什么的,外婆又催得急,就要钻胡同,路程和时间自会缩短大半,而这些事往往是天将黑未黑时去办。幽暗的胡同,怦怦的心跳,咚咚的脚步声从后面跟来。急切中深一脚浅一脚,顾不得门里的犬吠,直到看到前面微亮的胡同口了,才松一口气,逃也似的紧跑几步,还不忘回头望一眼胡同里面。因为我忘不掉关于夜的故事里,胡同里总会跟着一个穿白衣的人。

如果跟在大人身后去串门,心情就会完全不一样。清白的月光从房檐和院墙顶上泻下来,胡同里半明半暗,有一股新鲜的味道。我认认真真地打量每一扇从身旁经过的院门,有木板的,也有用树枝或向日葵杆扎成的,有的门熟悉,有些门陌生。推开虚掩的门,院子里那些高高的树,满畦的菜,都被月光写进了童话,充满了诗意。

一路东拐西拐,从这个胡同穿出,再拐进那个胡同,胡同连着胡同的岁月,有些琐碎,更多的是乡亲们心里的踏实。独轮小推车,打满猪草的背筐,手里握着的镰刀,肩上扛着的铁锨,还有那些依然挺拔的脊背,在交替的星辉与晨光中愈来愈清晰。

胡同里的砖路是后铺上去的,大街上的水泥路面也是后铺上去的,大街边、胡同口的路灯是在我成年后加进去的,胡同的背景在不断变换,连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与童年同在的那些夜色却保持着胡同里最后的纯净,像孩童天真的眼睛,月亮照着你,星星向你眨眼,我可以很容易地在胡同的上空找到北斗七星。或许,夜空中的星星乐于看着每一个胡同,乐于去辨别胡同中行走的每一个孩子,其中,有一个是我。

水乡村落的胡同更为小巧,更为短窄,人们亲切地称呼为“过道”。“过道”似有“借过之道”的一层含义。水乡的土地历来紧缺,许多人家沿河边筑屋建宅,不大的一方高台,寸土寸金,房屋低矮密集。每一个水村,都是一个独立的小岛,村民外出依赖的是渔船,村里基本没有牛马和与之配套的大车,“过道”自然不像表弟家所在的平原地区的胡同那样平直方正、深邃悠长,更无法与皇城北京的胡同相提并论,而更像是胡同的一个微缩版本。

水村的主街不多,更少有正南正北的,多斜来斜往,自然舒展,因为它们多是随着村庄的扩展,填埋一些较浅的沟壕而成,自然会保留下这些沟壕河道的历史走向,街道的弯曲也就在所难免,但从街道两旁延伸开去的“过道”依然是直的,哪怕窄,哪怕短,带着水乡人的处事标准和人生态度。过道的尽头,有时会是一户院落迎来,有时会是一条水壕拦住,壕边夏有荷绿,秋有芦黄,水色宁静,怡神养心。

水乡的庭院,都不甚大,织席轧苇,往往因地制宜,选择比较宽敞之处,常常会看到扛着苇个子、抱着苇眉子的男人、女人匆匆从“过道”穿过,如果逢着,招呼之间,侧身而过,有时会有三两句戏语、一两声笑骂从“过道”跟出,飞上矮墙。

如果你能飞到水村上空,你会惊奇地发现,水村仿佛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矗立在白洋淀上。水村的街道好像大树的主干,一个个小胡同犹如从主干延伸开去的枝杈,胡同里的一户户人家就是筑在那些枝杈上的一个个鸟巢。巢里的鸟儿,各种各样,在巢中生儿育女,努力经营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这一株株大树,还在不断生长,还在不断开花、结果。

年复一年,大树意欲成林,邻近的村落渐渐连成一片,俨然新兴的一个小镇。近些年,水村在不断向外扩张,挖泥垫土,频频建设。座座新楼在水村周围拔地而起,形成一个个村外“新村”。“新村”规划有方,楼房高大气派,街道宽阔平直,极像城市里的小区。一条条乡村公路伸进水区,连通了水村和外界的世界,“水中孤岛”风光不再,每家每户的渔船渐被搁置,汽车高唱着凯歌历史性地开进了被困千年的“孤岛”,停在了树杈形状的主街上。

胡同与大街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隔开,犹如天河两岸的牛郎织女,默默注视着对方,心情再也无法平静。时光似乎也已经老去,在努力思考这场伟大的变革。

从大街到胡同,依然仅仅只有几步之遥。

胡同依然短窄,胡同中的小推车却一辆辆被推出,顺着大街渐行渐远,走进“新村”的厂房,在那里安家落户。

一条“过道”被拆除,连同“过道”两边的房屋,一条宽阔崭新的大道被开辟出来,与主街相通。据说,不久后还会拆第二条、第三条……

“大树”变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还在想,但我确定:这株“大树”的一些枝杈注定要消失,这株大树需要更多的“主干”。

那么那些被浓雾暂时遮蔽的老城区的胡同呢,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变革大潮中,在城市“开发”大旗的引领下,胡同又会存在多久呢?

村庄文章7:遥远的山村

文/梦幻魏

那个飘落于山坡的村庄,经常梦魂牵绕,如影随形;虽然我每年都回去,可记忆总如秋日连绵的雨,洗净铅华的沟沟坎坎、一草一木,青砖瓦房晶莹剔透,镶嵌在视觉里。

一幢幢贼亮的瓦房如雨后春笋冒出了山腰,替代着祖先几百年居住冬暖夏凉的土窑洞。谁能预言,由盛转衰的自然现象正在上演,可山里人依然乐此不彼地攒钱建新房,互相攀比。如今,只留下一院一院孤独的寂寞,随着回乡的次数增多,无尽的寂寞向山的那一边蔓延。

那平整如镜的麦场,听不到驴拉碌碡的吱呀声,看不见十几支木杈上下翻飞抖落的麦草。60多户200余人的小山庄和我同龄的孩子就有十几个,只要一吆喝,就会有几个钻进草垛捉迷藏,玩追杀“日本鬼子”的游戏。夏夜长空,皎皎明月,我们会忘情于睡觉,直到听到焦急的父母催喊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离开乐园,相约明晚再会。第二个夜晚,有的是带着眼泪来的,有的被父母管制太严,抽不出身,实在不易聚在一起的孩子很快忘记了烦恼,愉快有爬上了头顶。

摇记那些伙伴早已成家生儿育女,正走在繁重的人生路上,许多年未曾谋一面。外出打工,将家安置在城市的一隅,风里来雨里去,踏踏实实挣钱养家,一家人也过着城市人的生活。我们下一代对山村的那个家十分健忘,记不清园中长什么树,开什么花,住几间房;只是偶尔记起爷爷奶奶满脸的皱纹,佝偻的身子。

我们的父辈们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离开过故乡,他们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田地、牲畜、步犁是离不开的话题,粮食是他们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他们膝下儿女满堂的日子很少,许多的时候只有孤灯相伴。他们青年时候物质贫穷,到了老年却是极大的精神贫穷。在落寞和疾病中逐个离开了我们,葬身于那个百年后可能没有人烟的地方。回去的日子,好多次是奔赴老人的丧事,这也是多年不见的乡人相聚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嘘寒问暖多少有些假惺惺,更能了解对方多少呢,总不能赶尽人间悲剧,强作欢颜吧,除非我们不食人间烟火。

老人们现在记得最清楚的是每月初一十五道庙里敬神上香。我们孩童时是没有庙的,庙的旧址建起了学校,那里是朗朗的读书声,是一队队走出校门的小学生。如今学校没了老师和学生,庙的范围正在一步步蚕食着学校,偌大的操场小了,连原来的教室也摆放了不少神的用品。新建的庙里没有神像,从外地购进的神像威风凛凛,庄里人前呼后拥,鞭炮齐鸣,比过节都要热闹。尤其那些儿女在外挣了大钱的老人更是热衷于此,荒芜了庄稼,一心信仰神仙。神能驱除他们的无聊和寂寞吗,神能保佑他们的儿女永远财源滚滚,生意兴隆,官运亨通吗?

除夕之夜,那些回家的儿女们确实能给老人们支撑起一片热闹的星空之夜,敬神拜鬼,几千年封建神明的统治又似乎降临人间,大地一派虔诚。

即使这样,故乡永远使我无法忘记的痛,也许在我死后的天堂,也永远有她的影子。

村庄文章8:枫叶染红的村庄

文/黄孝纪

枫树是湘南山区十分常见的植物,就我的家乡八公分而言,周边的油茶山上也不乏其踪,或高或矮,或大或小,都是土生土长。不过,作为油茶山上的无用的杂树,它们并不被村人待见。上山砍茅柴荆棘的人,遇见了,径直剁了枝叶或树干。但枫树的生长力也十分强大,只要不连根挖去树兜,隔些日子,又能发出些新枝来。风里雨里,晴里霜里,它们寂寞又卑微地顽强生长着。

枫树最多的地方,当属村北的枞山和村后的纳山。因了这是村庄的禁山,是关乎一村命运的风水山,风景山,这里的枫树也就少了刀砍斧剁的厄运,能自由自在地承受阳光雨露的恩泽,长得高大蓬勃,生机盎然。

枫树五角星形状的如掌阔叶,在深秋和冬天里红得鲜艳。只是在童年里,我们缺乏对大自然美的感知,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亦或许这自然景象的变换,在这方乡村年复一年上演,实在太为寻常,不足为奇。便是成人,也从未听谁夸赞过。也许这正是所谓“久处芝兰之室不闻其香”吧。

不过,在村人的眼里,暮春谷雨之时的枫树叶,倒是很好的东西。这时候,枫树的枝头刚长出三四片小叶,嫩得像一张透明的薄纸,浅浅的翠绿色,淡淡的清香气。村妇们提了竹篮子,上了纳山和枞山,一篮篮摘了来。摘回家的嫩枫树叶,井水清洗一番,滗干,倒入刷干净的柴火大锅里翻炒,顿时,香气也愈发浓郁了。炒蔫的枫树叶,簸箕装着,经过一番猛力揉搓,绿绿的汁水挤压了出来,洇绿了簸箕底,叶片也呈蜷曲之态。随后,端到太阳底下晒干,就变成了乌黑的枫树叶茶。装入干瓮,或装进茶篓,一年四季用来泡茶喝。

枫树叶茶很香,新茶叶泡的茶汤金黄透亮。枫树叶茶收藏得越久,越老,味道越醇厚,茶汤的颜色也越深沉,橘红,甚至红得发黑。村人多用铜壶泡茶,铜壶有大有小,小的铜壶又叫煨壶。常有爱喝老枫树叶茶的人,抓一大把枫树叶放进壶里,煨在柴火上,滚烫滚烫的,慢慢地喝,一碗连一碗,一壶接一壶,简直就是喝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黑汁。据说这样喝茶,也能喝醉人。

老枫树叶茶在村里还是一味治腹胀腹泻的良药,老幼咸宜,比什么中药西药都管用。尤其是生了虫屎的老枫树叶更好,泡了浓茶喝,效果立竿见影。很多人家,为了能让枫树叶茶尽快生虫子,往往在茶叶瓮里撒一把糯米。生了虫屎的老枫树茶,模样不甚雅观,叶上虫洞无数,牵牵连连,细微的虫屎一粒粒,一堆堆,黑黑糊糊,数量无穷。奇怪的是,这个时候的老枫树叶茶,只见了虫屎,不见了虫子。不过,这样的茶叶在村人的眼中并不恶心,相反,当成了可爱可亲的宝贝。

村里曾有两棵古老的枫树,一棵在宗祠的后面,一棵在榨油坊的旁边。宗祠后的这棵离村庄近,站在树下,需两三个成人才能牵手合抱;榨油坊的那棵离村庄稍远,也略小。

那时候,村里的古树很多,古枫,古樟,古稠,古槐,古柏……最大的就是宗祠边的这棵古枫,堪称树王。它树干树枝乌黑,树皮粗糙开裂,笔直苍劲,高耸云天,巨大的虬枝向周围散开,覆盖着广阔的地域。树顶上,有一根大枝干枯死了,结着一个看起来比谷箩筐还大的喜鹊窝。一群数不清有多少只的长尾巴喜鹊,就常年栖息在这里。每天早晨,我们睡在床上,都能听到它们嘈杂的叫声。那是它们像一条河流一样开始飞出窝去,到了傍晚,它们又像河流那样飞回来,嘈杂的叫声又将村庄的上空填满。

这样的古枫,我们只能抬头仰望。春天里,它原本光裸的树枝上长满了翠嫩的叶芽;夏日里浓阴覆盖,阳光透过密匝匝的苍绿树叶,只在地面落下稀疏的光斑;秋天里,它的叶子由绿而黄,而红,乃至绯红如血,如燃如火,如彩如霞,青砖黑瓦的村庄也被浸染得红光满面,异常明丽。红红的枫叶不断从高枝上飘飞,铺满大地,铺满附近青砖黑瓦的屋顶;冬日里,红叶落尽,那光裸的枝头不时掉落鸡蛋大的枫球下来,干枯发黑,带一根长柄,就像宗祠戏台上演古装戏时那帽子上的绒球,密刺扎手。在夜里刮了呼呼大风的清早,地上的枫球落得到处都是,我们常提了小竹篮来捡拾,用来煮饭烧火。

古枫红透的枫叶,灿如彩霞,将整个村庄染得通红又明艳。

村庄文章9:黄昏

文/黑马

村庄的轻烟,引领归家的渔火。

内心的风雪是变蓝的风雪,让我探求的真理在村庄里缤纷如雨。

黄昏时分,我看着你补网,仿佛补破碎的身世,尽管对湖的赞美还没有停止。但我们从未放弃爱,像宗教,伸手能摸到头顶密集的星群。

大地苍茫,我独爱我的黄昏。

开往春天的火车多么幸福啊,装满一厢厢乡情。来不及多停留,喘口气,又不知疲惫地向着晨曦奔去,穿过白天的光线,探进了黑夜。

惊醒了路边的草木、萤火,以及虫鸣。

但我独爱我的黄昏。

一场细雨,在怀念已逝的青春。手里的苹果,在怀念枝头的爱情。青草的身体,渐渐失去水份和光泽。

但我独爱我的黄昏。

时光检测爱情的体温,真理需要等待。仿佛等待春天里即将出生的婴儿,一对夫妻在黄昏相依相偎,爱下去,不需要轰轰烈烈,爱下去,只需平平淡淡。

我灵魂的双鬓白雪皑皑。

把我的爱运送到天堂,让我的思想驻守黄昏的大地。

村庄文章10:系在“彩带”上的村庄

文/杨建华

渐入初冬,微寒的山风,无拘无束游弋在村庄、田野之上。

走近亭子镇长艾村,站在村委会(村小)整洁的坝子里,破雾而出的阳光,打在脸上,暖暖的,被清新明净的山里气息迷醉。

装扮一新的村支两委办公室、修缮一新的村小学教室,一面高高的旗帜在山风中飘舞,和林中传出的声声鸟鸣,构成寂静而明媚的意境。“上山去转转,领略扇子山的风景。”该村“第一书记”郑家伟的热情提议,让我有些迫不及待。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向山上奔跑,一个个村庄、一道道山峦在眼底下愈来愈渺小。一条上山进村入户的水泥公路,刚铺成不到三个月,犹如一条“彩带”缠绕着苍茫大山,不得不让人顿生许多慨叹。

“扇子山,大又宽。山路险,怨老天。为啥穷,住深山……”细听曾经的几句顺口溜,道出了生活在这深山僻壤里的乡亲们,在他们心中期盼已久的梦想和希望。

当车子行至一个山弯处,映入眼帘的是半山腰间,依山势而建的一排房子,格外抢眼,点缀着大山的雄健。此时,声声“咩咩、咩咩”的羊欢之声回荡在山野。车子距离羊群越来越近,在一面山坡上,黄的影子、黑的影子在山坡上移动。

一只只羊在公路边悠闲地肯吃着青草,两个山里男孩在玩耍,年轻的母亲在大声吼着顽皮的儿子,如此快乐的山里人家,让恬淡静寂的大山不再寂寞。据郑家伟讲,在此之前,“羊老板”李东冬与老婆一直在广东东莞打工,经过几年的打拼,有了一些积蓄,很想回家创业,照顾两个年幼的儿子,他想在创业的同时又能照顾好家庭,才是两全其美的想法是很美好,现实与梦想相差太远了,主要是公路不通,交通不方便,要想在家乡干一番事业,最基本的条件都没有,就是痴人说梦。从李东冬妻子的话语中,起初的想法快被破灭的时候,刚来驻村的“第一书记”郑家伟听说李东冬想在家乡创业,与几位村干部来到她家,带着热情、真情跟他促膝交谈,倾力为返乡创业的李东冬给予支持和帮助。不但协调承包山林(青草场)200亩,建羊舍600平米,能够养殖黄羊400只的规模,同时还专门帮他联系技术人员,定期到现场进行技术指导。

车子继续向山顶行进,扇子山的雄健愈来愈来广阔,散落在山岭和坎坝之间的村庄和房屋,被苍茫的大山围困。遐思之中,一个个故事犹如一组数据出现在眼前,短短半年时间,在村支两委的帮助和关心下,外出搞建筑的张涛回村承包了30余亩土地,搞起了花卉苗木种植,目前又扩大到80亩;退伍军人曹毅和妻子在山上承包土地20亩,围网饲养了近千只“腾飞柴鸡”。

站在一个高坡上,环顾扇子山的沟沟坎坎,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平坦公路,蜿蜒地伸向一个个村庄的屋檐下。全村人齐心协力仅用两三个月时间,不仅硬化了通往斌郎乡烟山村1.4公里和通往福善镇牌坊村0.9公里断头路,与斌郎乡和福善镇实现了互联互通。与此同时,全村15个社的村民,不但积极开挖生产便道近10000米,还自筹资金硬化生产便道500米。眼前的美丽山野风光,眼中的“彩带”在大山之间蜿蜒、缠绕,一个个美好的梦想正在村庄屋檐下起飞,歌唱。

“三个美丽新村聚居点设计选址工作全面结束,前期工作已经筹备就绪……”仿佛间,一幢幢漂亮的楼房,绿树绕过屋檐,青山怀抱村庄的乡村别墅,即将陈列在青翠的林野之中……

被扇子山怀抱的长艾村,散落在山坳之间的村庄,被“彩带”紧紧缠绕,幸福的旋律正在这块土地上激越地响起。

村庄文章11:冬之恋

文/任随平

最后一勺秋风灌进村庄的时候,秋天累了,时令醉了,季节随即进入了冬天,所有物事的脚步也将缓慢下来。拐过崖角的牛羊,晨昏中的鸡鸣狗吠,除却了往日的喧闹,于从容中淡出几分优雅与宁静,让人在祥和中感知冬日的雍容与安谧。

冬日的清晨,不必脚步匆匆,手指轻拉门环,于闲庭信步中踱出阔大的庭院,伸几个懒腰,拧几回脖子,无意中就能看到安窝在杨树高枝上的鸟雀,早起的弯身啄着羽毛,清理粘附在身体上的草叶,顽皮嬉戏的,则倒挂在细枝间,荡着秋千,做着孩童一般的动作,似乎它们的童年就是我们的昨天,在无忌中绽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欣喜与欢乐。不远处的水井旁,打水的妇人轻盈地摇放着辘轳绳索,红色毛衣与碎花头巾将晨起的寒冷拒之千里,像一抔火焰,随着绳索的摇摆晃动着,燃烧着,温暖着眼眸温暖着冬天。这时候,阳光顺着院墙流泻下来,虽不暖和,但却浓郁,让人在无言中享受一份静谧与惬意。村头的草垛边,几只母鸡啄食着草根,杂草四溅;人家的炊烟,袅袅地升着,将村庄的馨香与安宁播散在更远处,更高处。

如若有雪落下来,村庄就别有一番风味。逶迤的远山,近处的树木,浸淫在绵密的雪花中,尤其是那几只翻飞的乌鸦,翅膀跃动的弧线在风雪中优美地滑行着,似一副写意的古墨山水画,那高远深邃的天穹便做了一幅巨大的画布。牧羊的老人穿了厚厚的棉袄,雪花簌簌地落在发际间浑然不觉,依然缓步在山间,喝一声悠远的秦腔,声音穿过雪帘萦绕在村庄上空,久久回响,似乎与落雪应和着,在天地之间,广袤而疏朗,让人顿觉天更高了,地更阔了。

冬日的白昼总是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便是安谧素净的夜晚了。此刻的村庄,家家户户飘逸着炉火燃烧的味道,间或散发着烧烤洋芋或红薯的香味,沁人肺腑,当然,闲来无事的三五好友,围聚在炉火旁,借着酡红的火光举杯相邀,把酒临欢,品咂冬日的温馨与宁谧,冷不丁几声狗吠,将这宁谧传送得更为辽远,更为空旷,夜随之更为温馨与令人独爱。

冬日的村庄,宁谧而又闲远,于一份淡远的安宁里思考过去,谋划未来……

村庄文章12:蛙声里的村庄

文/高坚

在村庄的夏夜里,有时会在一阵接着一阵的蛙鸣里失眠,有时会在一阵接着一阵的蛙鸣里醒来,蛙鸣里有与我有关的故事,这是我喜欢村庄蛙鸣的原因。

从前的村庄附近是一片原始的湿地,有二三千亩,春天开着蓝色的花,夏天长着茂盛的白草,那些花和草我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白天湿地里被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鸟们占领,也被各种各样的鸟鸣占领。到了晚上,农人们在袅袅的炊烟里荷锄晚归了,各家各户的烟囱上的炊烟散尽后,饭菜的香味也飘向村外。掌灯时分,村外此起彼伏的蛙鸣会从池塘、稻田、树林、草地等处,一阵接着一阵飘过来……

老屋里父亲的鼾声响起来,雕花的木窗棂打开,一阵接着一阵的蛙鸣也飘了进来。我失眠了,父亲说过,在村庄的蛙鸣里失眠的人不是懒蛋就是二流子,正经干活的人累得够呛,晚上沾炕就着。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我睡不着的原因是想妈妈了,妈妈因病离开了我和父亲, 每当夜晚我就不住地思念母亲。有时,父亲在蛙鸣声里醒来,一个人坐起来,卷一袋旱烟,一口接着一口抽,还不时叹一口气,黑暗里忽明忽灭的烟火交替闪现,许多年以后这样的场景难以忘怀,为此我后来写了一首诗歌《蛙声里的村庄》:

堤岸上的风醒了,它一直摇晃车前子的梦,

蛙声里,稻苗也醒了,

它站直了身子,倾听自己拔节的声音,

季节,被六月装帧得有声有色。

夜深了,奶奶戴着铜顶针,

纳着细细密密的岁月,

窗外,一条崎岖的路伸向远方,

爷爷一袋接一袋地吸着老旱烟,

或明或暗的烟火里,点燃的只是叹息。

蛙声里,村庄也醒了,

比启明星还早,

巷口,父亲的背影,

在咳嗽声里更加沉重,

灶台边烧饭的母亲,轻哼着忧伤的小调。

我的泪,就是清晨的一场小雨,

我怀念了,不问地名,

手里握着的,是一个蛙声里的村庄。

我会在蛙鸣里甜甜睡去,梦中我会梦见湿地里一串又一串的蛙卵微微在抖动,很快就变成蝌蚪,然后就会在稻田里、河岔里甩着小尾巴来回游动。课本里学的《小蝌蚪找妈妈》,那么多的青蛙不知道哪个是它们的妈妈。我又梦见了多年前外村那个来湿地偷捉青蛙的人,背着一个大背篓,手里握着个带木棍的网兜,让他发现的青蛙就别想逃脱,我和小伙伴狗蛋阻止他,他欺负我们小不理会,依然干着坏事。这时我想起了在生产队当饲养员的远房家族的傻二爷,傻二爷一直没有成家,没儿没女。平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到生产队帮他割草铡草喂牲畜,劳动之余听他讲鬼怪的故事。我们有什么事都找他帮忙,比如说上房采巴拉狗子草,到西大河捉泥鳅鱼等等。我和狗蛋商量好了,我负责看着那个捉蛙人,狗蛋飞快地跑回村庄里,叫来远房家族的傻二爷。傻二爷到来后不由分说,一大把掌就甩向了捉蛙人的脸,那人当时鼻血就流了下来,傻二爷紧接着一脚把捉蛙人的背篓踢碎,青蛙噼里啪啦纷纷飞跳到地上,不一会逃得无影无踪,捉蛙人吓得钻进了玉米地不知去向。

?当天下午,乡里派出所的警车就开到了生产队里,把正在喂牲畜的傻二爷抓走了。我和狗蛋因为这事被家里大人训斥了,心里总觉得连累了傻二爷。好在派出所只是罚了点医药费给那个捉蛙人,并没有拘留傻二爷。傻二爷回来之后,我和狗蛋用捡了半个月破烂的钱,买了二斤散白酒,送到傻二爷生产队的饲养社。傻二爷取下房梁上晒的牛肉干,烤好后就着半斤散白酒下肚之后,给我俩哼唱起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伴奏的是不远处一阵接着一阵的蛙鸣,傻二爷浑厚磁性的唱腔,我和狗蛋听得如痴如醉。多么壮观的村庄舞台,巨大的星星幕布,千万只蛙鼓的伴奏,几个虔诚的小听众在天地之间着迷地听着。多年以后,傻二爷的唱腔还萦绕在我的耳边。

如今,依然住在村庄里的我,在夏夜一阵接着一阵的蛙鸣里醒来,开门走到屋外,好像身体一下子被托了起来,尘世的一切烦恼忧愁被洗涤得干干净净,身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一首名为《我被蛙声撞了一下》的诗从心底涌了出来:

今夜,适合暗喻的方式,夜风是村庄的使者,

没有编撰鬼神的故事,

因为茅草屋或者土房已经倒塌,

曾经讲故事的人走失多年。

夜色里隐匿的稻田是我的,稻子是我栽植的,

蝌蚪不是我的,蛙鸣也不是我的,

在夜里,我想安然入睡,

却被蛙声撞了一下。

我治疗的方法是用一阵稻花香做处方,

闭目,静心,一遍又一遍默数蛙声,

如果我把蛙声数得失眠,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村庄文章13:紫云英的春

文/江初昕

故乡村庄前面是一大片平整的水田,每当春风吹拂时,漫山遍野蓬蓬勃勃生长着一种嫩绿的草,开出紫色的花,那就是我魂牵梦萦的紫云英。领教过冰封雪冻的那份苦寒,它们在厚厚的冰层雪褥下蓄势而发,一旦春风轻拂,便蓬蓬勃勃铺天盖地而来。葱翠中细嫩如丝的茎撑着一朵朵小花迎风摇曳,卵形的叶一片一片沿着纤细的茎对称排列成羽状,好比层层叠叠的绿翅膀,在和煦的春风里,摇曳生姿,宛若一只只轻盈的蝴蝶,翩翩起舞。

当晨曦来临,霞光初现,我赤着脚,牵着牛,踏着湿润的小草,走在弯曲的田埂上,无忧地唱着连自己都不懂的歌。放眼望去,到处是那挂着露珠的紫云英,她是那么娇艳,像盛妆出嫁的少女,把故乡贫瘠的山野妆点成一个灿烂的世界。在上下学的路上,我们就在田间采摘那些紫云英花朵,编织成漂亮的花环,戴在头上,在阳光下欢呼奔跑。踩在紫云英田野间,软绵蓬松,放眼望去宛如宽阔的花毯。

清明过后,该是犁田插秧的时候了。把水渠里的水放进稻田里,紫云英浸泡在水中,探出脑袋,举起花瓣,仿佛是在做最后的诀别。浸泡一夜后,第二天,农人就牵着耕牛,肩膀上扛着耙犁下到田中,架好耙犁,牛鞭在空中发出“啪”的脆响,耕牛拉动耙犁,随着泥土不停地被翻起,紫云英应声纷纷倒下,深埋于泥土之下。这么青翠的秧苗,鲜艳的花朵,瞬间就被翻卷的泥土吞没了。我站在田埂上,看着满垄翠绿的紫云英被耙犁耕掉,黯然神伤。母亲看出了我的心事,告诉我说,紫云英是一种有机肥料,这样把它耕进泥土里,是为了水稻的生长。由此种出来的稻米不但丰产,而且也非常的芳香呢。

其实,早在紫云英结荚成熟的时候,大人就会叫我们小孩下田摘紫云英的花籽。我们各自带着一张小板凳来到田间,这是专门留有一畦紫云英结籽的,有了种子,下半年又可以撒种种植了——这样,才能生生不息。我们把小板凳一字排开,踏在松绵绵的草地上。紫云英长得很高了,有的甚至开始倒伏了。枝头上长满了小小豆荚一样的种子,黑黑的,随风摇动,还能听到小小豆荚里面哗哗的声响。我们一只手扯住秧苗,另一只手捋枝头上的种子,几把以后,丢在身边的书包里。只一会儿工夫,书包就鼓了。趁大人不在,我们这些顽皮的小孩便在蓬松的田间追逐打闹、摔跤、翻跟头,浑身染上了红花草的汁液,结果往往是弄得一身像着了迷彩服一般。我们倒是乐呵了,却害苦了洗衣服的母亲,我们也没少挨父母的责骂。

紫云英,普普通通的小草,用她的紫色的花儿扮靓乡间的风景,用她的身躯肥沃脚下的土地,把生命和灵魂一并交与足下的土地。微小如斯草,尚能奉献全身造福于人类,值得我们颂扬和赞叹。

村庄文章14:红高粱灼痛的村庄

文/小小麦子

村庄仍旧蹲在马莲河畔,一生不肯移动自己的坚贞。

秋把山抬高了,雾又把山压得很低,半个坡地红透的高粱不说话,举起心灯在村口深情地张望……

一只鸟儿斜着翅膀追剪着树枝上的黄叶,几朵云彩也跟着追剪马莲河水倒映的村庄和布满的红锈……

炊烟越升越高,一头斜插到夕阳的深处。

是谁在秋天的背影里碰痛了我的童年?

高粱的火穗和阳光的温暖,总能高过人类的村庄和烟火。

泥土,掩埋了半生的等待;庄稼,覆盖了所有的忧伤。

那些永恒的,即将腐朽的,或即将出生的动物、植物和事物,都从高粱的长势中认识自己。

在溢香舔砥往事的时候,谁能说出对村庄初衷不改的痴迷和钟爱怜?

一株高粱捧着身体里的火焰,奉献给了第一个向它伸出手的人。

而我,则渴望在打湿我的第一滴雨珠上,一笔划地写下村庄的名字。

谁能理解一穗高粱熟透的心情?阳光已深入其内,阳光已深入其灵魂的额顶。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是让五根手指发芽,并且在越来越荒芜的日子里,举起一盏心灯。

草木落籽,牛羊怀孕。

村庄呵,谁能给我一盏灯?把火焰放回内心,烘干每穗思念,又将誓言煅烧。

置身高粱地,我不仅握住了自己的血脉,而且还以生之渴望孕育一枚湿淋淋的太阳。

让许多黯然的眼睛,突然获得了暖人心窝的光照。

让许多失措的手掌,重新拥有了握紧梦想的力量。

从此,我所有的期待与幸福,在劳动的深处扬花抽穗。

我用淌着的热泪代表灵魂对这片土地的深情。

谁把自己的根扎进泥土,谁就已经把头颅献给了村庄的天空。

我惊奇地发现,当我惦起脚跟想搂住那株高梁的肩膀并且为一种成熟时,自始至终,在这片土地上才能寻找到真正庄稼、希望和乡情。

高梁,从根到梢就是一条路,通向梦里的村庄。

它不流泪也不歌唱的姿态多么酷似我的父老乡亲的容颜,以至于在梦中的什么地方,我都能轻易地找到并一眼认出来。

总能认出隐藏在岁月深处的道路,让爱从高粱的身体里穿过,延伸着村庄的芬芳和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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