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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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1文/钱红莉随笔

离家百米的山坡,是野草的乐园,夏枯草、芒草、马鞭草、稗草……我最喜欢一年蓬。它自初春冒出地表,抽出独一根秆,渐渐蹿高,可达一米,只为在夏日捧出一朵朵小白花,酷似迷你版向日葵,针状白瓣紧紧环绕圆形花盘,小蜜蜂呜呜呜的,自这一朵到那一朵,采不尽的蜜。

黄昏,玫瑰色晚霞铺满天空,就近蹲在山坡上,近在咫尺的一年蓬,丛丛簇簇,如下了一层薄雪,被夏风吹着,微微颤动起伏,总是叫我恍惚,如回童年。

在我的家乡,我们不曾文绉绉地叫它“一年蓬”,而是喊它“蒿子”,大抵与野艾是远房亲戚。田埂上、陡坡处、山岗上,处处有蒿子的身影,簇生簇长,它们默默地把小白花举过头顶,一举就是一整个夏日,谢了又开,开了再谢,无有穷尽。至初秋,渐萎,枯干,稍一触碰,叶子簌簌而落,只囫囵杵着一根秆。

我们村子地处丘陵,穷乏的20世纪80年代初,家家欠缺柴火,孩子们自觉地到处搜寻野柴贴补。砍柴途中,凡遇见一丛蒿子,简直喜出望外——无比粗壮而禁烧,且不像芒草、芭茅那么割手。砍一担,粗绳捆了,挑回家。

年少时,面对那漫山遍野的白,无法感知它们的美——幼童的灵魂一直是混沌的,年年与日月山河天空星辰共处,没有觉知,但谁又能否认,这是一份长情的滋养?

在屋后山坡散步的尾声,我偶尔会掐一小把带回家插瓶。一年蓬质朴得坦诚,不曾有过深刻奥义,是初心不改的美,高贵而永恒。

一年蓬离枝,三两日便萎,白瓣簌簌而下,也落下了花蕊里的深黄色细粉,湿抹布轻轻一抹,了无痕迹,仿佛不曾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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