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把几节筷子粗细的蔷薇枝干插入院墙外泥土里的时候,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或许这和之前极好的一个朋友,靠攀附领导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后,变得目无一切、盛气凌人有关。对这些靠攀附生长起来的植物,我也就有些蔑视。
不得不说,蔷薇的攀附能力极强,短短几年就已经爬满了院墙,并将枝蔓伸到院子里,占了很大面积。也不得不说蔷薇是极耀眼的,每到四月蔷薇盛开的时候,红色、粉色蒜头大小的花朵镶嵌在碧绿的枝头,像早年间新娘子出嫁时的打扮,虽有点俗,但绝对抢眼。如果从远处看,这一片蔷薇就像从房顶倒泻下来的一道锦色瀑布,仿佛能让人听见水流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雾气。我竟然慢慢地对蔷薇痴迷起来,开始搜罗各色品种让母亲种在小院里。
夏季黄昏,将小饭桌搬到蔷薇花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就餐,香风习习,蝉鸣阵阵,世间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后来我发现,许多诗人喜欢吟咏蔷薇花。章孝标有“真宰偏饶丽景家,当春盘出带根霞”的诗句。这一院子的姹紫嫣红可不是如云蒸霞蔚一般吗?杜牧亦有诗云:“舞靴应任闲人看,笑脸还须待我开。不用镜前空有泪,蔷薇花谢即归来。”一个弱冠、无家室的翩翩少年,一个豆蔻年华、美艳的少女,第一次相见便刻骨铭心。杜牧三十二岁时又作《张好好诗》,可见这段情是多么令他难忘。这首写在麻笺上的诗,成为杜牧唯一流传的书法真迹。可以说,要感谢爱情,要不,我们就无法目睹他的书法风采了。
蔷薇还和香水有关。中国古代没有香水,外国进贡的香水一律被称为“蔷薇水”。杨万里写过一首《和张功父送黄蔷薇并酒之韵》:“海外蔷薇水,中州未得方。旋偷金掌露,浅染玉罗裳。已换桃花骨,何须贾氏香。更烦麴生辈,同访墨池杨。”和此诗相比,我更喜欢比杨万里晚生一甲子的刘克庄写的:“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
一条发源于徐州马陵山的河流,流到连云港时被称为“蔷薇河”。我喜欢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时,就让我有想亲近它的感觉。如今,那里河水清澈,两岸风光旖旎,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许多年轻人纷纷在此拍摄婚纱照,记录他们的爱情。
牛郎、织女会面的天河应该就是蔷薇河吧。试想,牛郎、织女各自站在开满蔷薇的河边,缓缓走向喜鹊搭成的桥上面,衣服上沾满蔷薇水,这不就是“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吗,怎么能不让人感动得落泪呢?
古人用蔷薇来比喻爱情是贴切的,比玫瑰接地气。蔷薇不择环境,哪怕扎根的土地满是瓦砾石块,依然努力向上生长,依然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不唯物质,才是爱情原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