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泪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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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文/夏秋雨情感

黄仲则诗: 天涯我辈同欢笑 明日浮云有去留 (篆刻) 潘杰

初夏。鸟鸣婉转,小麦灌浆,暑气开始集结。蚂蚁晃动着触须,向人类发出季节的讯息。楼下的理想湖,已被田田的莲叶覆盖。再过一阵子,新荷初绽,蜻蜓款款逗留荷尖,又将是一番景致。

早起泡白茶,新鲜,碧绿,清芬。我把紫砂杯端到孩子鼻下,问她,好闻吗?我希望孩子能感受到茶山氤氲,春色无边的情致。孩子没耐心,跑了。颠沛舒卷的叶片,在茶汤里晃漾着不可名状的意味,而遥远山间的老茶树却早已泪流满面。

人到中年,理性登场,可有时,还会被一些人和事突然就击穿了内心的铠甲。经常地,是书里的一段话,比如:当我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全体人的话语和动作都冻结了,表情凝固。半转身和手里拿东西的人静止在刚才的动作里。我爸正往头上戴草编礼帽,穿红跨栏背心的堂兄朝克巴特尔大张着嘴,堂姐阿拉它举起双手摸着脸颊。我不知咋办,眼泪先于话语落在沙土地上。朝克巴特尔第一个醒悟,他紧紧抱住我,堂嫂和堂姐从两边抓住我的胳膊。我突兀而来,抱着朝克巴特尔哭,堂兄把眼泪抹进雪白的鬓发里。

以上是内蒙古作家原野先生文章里的一段内容,他用工笔式的笔法描写了与家人的不期而遇。读他的文字总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跟着他,走进他满怀深情构建的语境,便会邂逅那些淳朴善良豁达的普通人。读这段文字,我的眼窝子又浅了一回。每当这时候,我都会问自己,嗨,老兄,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多愁善感?我想了想,是啊,为什么呢?艾青诗里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想,庸庸如吾辈的眼泪,一半来自于尚未枯竭的恻隐之心,一半大概是来自于被时间弄软了的肝肠。因为还有爱的能力,所以当你在某时某地,看到他人之悲苦,之欢欣,之坎坷,之重生,你便会很自然地把自己也投进命运的道场,此时,眼泪就会冲破理性的闸门。

泪水是慈悲开出的花朵,善良与共情是滋养它的雨露和阳光。说到底,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看电视剧《人世间》时,几乎每一集我都会落泪,身边的同事朋友但凡看了的也都被感动到了。人世漫长,让人心疼的懂事,受了冤屈的坚韧,逆境中微笑着前行,吃尽辛苦终于换来的果实,都会在一瞬间戳中你的泪点。“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贾玲这个傻姑娘在电影《你好,李焕英》中完成的穿越,是因为实在不甘心母亲的远行。电影快结束时她在大银幕里边哭边跑的镜头,是她终于承认了母女之间的永久别离。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贾玲用电影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和疗愈。坐在电影院里的观众则用泪水证实了现代人普遍存在的内心焦虑和情感渴求。

有一次带队去某个社区调研弱势群体的生活状况。座谈会上,一位女士的泪水令我唏嘘不已。调研人员一个不经意的提问,如巨石,在她心里激起了很大浪花。这个不幸的女人,既要照顾残疾的丈夫,还得托举尚在求学的孩子,而她本人也罹患重病。命运有时太不负责了,随意地把一副男人都望而生畏的生活重担交由一个羸弱的女人来承当。在命运眼里,她应该不堪一击,可她却咬牙坚持着。女性天生的韧劲支撑着她不被打倒,她强忍着,在别人面前努力地笑,维持着薄脆的自尊。而当他人送来一句善意的关怀时,却可能让她灵魂深处疲惫的走马轰然倒地。她不断地用纸巾拭泪,哽咽着述说家庭的遭遇。因为太激动,说不下去了。唉,那就不说了罢。旁人都能体会这其间的辛酸。这个老小区有不少因病致贫的家庭,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大人再苦再难都没什么要紧的,就怕小佬跟着受委屈。孩子,尤其是处在成长中的男孩女孩,他们的内心何其敏感!他们的自尊何其脆弱!无法想象,有一天,当交不齐学费时,他们低着头不敢看老师的眼睛,用小的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爸爸没有钱,或者,我妈妈没有钱。孩子是无辜的,困难家庭的孩子尤其需要伸出手去拉一把。

当我们享受岁月静好的时候,不要忘了,我们周边还有一些家庭有一些人需要救助,不仅是物质上的支援,还包括精神层面的关怀和尊重。不久前,参加了一次征文比赛,有幸得了一笔奖金,果断地赠予了一个需要救助的贫困家庭。当女主人接过信封眼圈将要发红的时候,我赶紧转身离开。滚石般的泪珠砸到心里,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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