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圆而鼓,褶子均匀排列的包子是儿时端午节的标配,新收的小麦磨成的面粉是蒸制包子的首选原材料,配以肉粒和苋菜。从入笼开始,我就在灶前徘徊,奶奶笑道:"别焦急,当心踩了气,蒸不熟。"我心道:"迷信",却又不得不乖乖地远离,万一迈错步伐,踩坏了蒸气,岂不空欢喜一场?包子甫一上桌,我立即上手,大咬一口,释放出浓郁的鲜香,油水溢过嘴角。哇,那是节日跟丰收重叠的美味,令彼时的我嘴馋,此刻的我回味。
可惜,自住校起,并非每个端午节都能吃到爷爷奶奶蒸的包子。它尚未成为法定节日,仅仅是课程表上的普通日子,课文描述的赛龙舟只漂浮于脑海。尽管规规矩矩坐在课桌前,我们依然放任思绪飘回老家,等着大快朵颐,鼻子甚至能闻到笼屉散发的香气。
放学铃声响起。午餐是白米饭下自带的菜肴,一天三顿、一周六天皆如此,毫无新鲜感,同学们走向食堂的脚步懒洋洋的。但偶尔也会有惊喜……
同寝室的人从箱子中取出菜罐、菜盒或菜瓶,里面装的是榨菜、易保存的炒菜、凝结的猪油等,用筷子、叉子或勺子取适量放在米饭上,随意坐于床沿开吃。零花钱宽裕者,会买五分钱一大勺的葱花姜末醋汤——两人组队,轮流付钱。
气氛略显沉闷,大伙不像往日那般健谈,并非无话可说,而是留意广播内容。
或早或迟,它会临时播发通知:×年级×班的××同学,请速到校门口,家长在等你。如果是自己,则喜不自禁,一跃而起,盖好饭盒,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冲出门,当一回C位主咖。过了半晌,主人回来,手里拎着透明袋子,包子静卧其间。他兴奋地扬着口袋及眉毛:"我要过节啦!"盒饭的地位顿时退居其次。与之关系很铁的人可以分享到一小块、一半或一个。吃完包子,节日便算圆满了。
能有此口福的,多半是离家不远、往返方便的同学。很不幸,我不在此列,所以自顾自地吃饭,吵闹的广播不会点到我的名字,它猜不到我的失落、渴盼。
那一年的端午节,我带的下饭菜是香油炒碎花生。广播充当好事者,殷勤地召唤同学,赠以喜悦,让这一天拥有节日的样子、口感。我对身旁的尖叫声充耳不闻,专注吃饭胜过专心学习,几乎目不斜视,生怕被人看出内心的窘迫。
"阿飞,我能用包子换你的菜么?"
我霍地抬头,仕明递过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子,面色黝黑,长相普通,然而滋味——我忍不住咽口水。不由分说,他将包子放入饭盒。
"好!"我明白他的心意,难以拒绝,连忙取出玻璃瓶,大方说,"随意挑。"
包子下米饭,狼吞虎咽。馅里有肉粒、豆腐干,有粉条,满嘴生香,完全满足了孩子对端午节的向往,以至于现在还念念不忘。所谓恍如昨日,只是由于记忆将其放在了离今天最近的地方,常思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