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时节悄然而至,原本储存在窗外天然冰箱的食物,不得不转移到室内的电冰箱。我和先生看着老妈给拿来的左一块猪肉、右一块牛肉犯了难,原本拥挤的冰箱,再也容不下哪怕一小块肉。于是,牛肉做了肉干、肉酱;猪肉包了饺子和包子,接连几天胡吃海喝,终于把剩下的几块肉密封后勉强安排进了电冰箱。或许是接连不断的食肉抑或是原本就不空的肠胃,对吃饭失去了兴趣,什么都不想吃,就连干豆腐卷葱这样原来百吃不厌的菜,我也无动于衷了。不知道想吃什么,因而也就不愿做饭了。好在,先生休班,做饭于他无难。菜荤素搭配、凉热搭配,主食馒头、饺子、米饭、面条,顿顿变换,我依然不想吃。一向相信自己厨艺能抓住我和孩子胃口的先生也没折了。
我知道不是先生厨艺不好,也不是食材不好,而是如今充足的物质麻木了我的胃。物质的充裕,暂时满足了口舌之欲,却无法替代贫瘠岁月里一顿美食带来的幸福和满足。
我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出生的,虽没赶上"文革",没经历妈妈常念叨的最苦时吃淀粉的日子,但是我经历过用粮票买面,也体会过对大米饭和白面馒头馋涎欲滴、爱而不得的"心苦".我的老家不产稻米、不种小麦,主食就是小米和大碴子,偶尔吃点高粱米、粘豆包就算是改善伙食了。家家的主妇们为了把饭做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改良小米和大碴子的吃法——泡糟米(糟米就是用小米或者玉米经过"糟"后,即用水浸泡一定时间后,再控干水分加工成面粉)。妈妈当然也会做糟米,家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主食。
在那个大米、白面极缺的年代,糟米面食品就如同山珍海味,成了我童年最美的食物。
妈妈是个聪明的女人,啥饭都会做。糟米面的做法很多,其中糟米面疙豆儿(真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是我们的最爱。吃疙豆儿前要做很多准备。我们需要先借到擦床(也叫疙豆板子),整个屯子就三两个,没有点关系还借不到呢。我妹妹做事利落,一般这事都是她去。借到擦床后,妈妈先烧开水,把糟米面用开水烫好,揉成大小适中的面团备用。这期间再准备卤汁,卤汁根据季节变化,冬天可以用酸菜、红咸菜;春天最好的是大地韭菜。
一切准备就绪,重头戏就开始了!一口锅烧开水,灶堂里添上苞米瓤或葵花杆,保证锅里的水一直开着,擦床横放在锅上,妈妈脖上搭一条毛巾,随时擦汗,麻利地(面团不能凉)用手在擦床上用力一推,搓出一排排面条,力道的把握决定面条的长短,然后用铲刀一割,面条就入锅了,稍煮几分钟就可以出锅了,想吃凉汤的也简单,煮好的疙豆用凉水过一下即可。煮好的疙豆条劲道爽滑,根据个人口味浇上卤汁,老少皆宜,是那个年代粗粮细作的经典美食。
糟米面的另一种常见吃法是攥汤子,可以做卤汁也可以混汤。做法和疙豆大体相同,只是工具不同,也更考验手艺。糟米面和的稍稀,拇指上戴一个汤子套,手里捧着一团面,然后对着滚开的水挤,一根一根的汤条就入锅了。技术好的,汤条又长又均匀;技术不好的,就是条短而且粗细不均匀。妈妈做过几次,虽然汤条均匀,长短适中,但是我们都不买账,不喜欢吃,她也就不再做了。
糟米面片汤是除了疙豆条外,我的最爱。要说糟米面片汤,爸爸做的一绝。汤汁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爸爸是一个做什么都特别讲究的人,要么不做,做就做好。做这个片汤,和面、锅的火候特别讲究。和面时水多了,锅凉了,不成片;水少了,锅热了,片厚而且糊,所以爸爸每次做都不用我们烧火添柴。爸爸做的片汤的美在汤汁色香味俱全(即使是严冬他也能把颜色搭配得特别讲究),片汤的片儿大小均匀,薄厚适中。我敢说,没吃过糟米面片汤绝对是人生中的一大遗憾,没吃过我爸做的片汤更是遗憾。糟米面片汤四季可食,简单美味,尤其是淋了雨,吃上一碗透明爽滑的糟米面片汤,再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惬意无以描绘。
当然了,糟米面还可以和玉米面或土豆淀粉混合做成晶莹剔透的蒸饺。
时代不断进步,大米白面成了餐桌上的主食,我也渐渐远离了父母和故乡,可是当年吃过的糟米面疙豆、片汤、蒸饺一直在我的内心深处散发着幽香,久久难忘!
我知道,我无法忘记的不仅是糟米面美食带来的味蕾的享受和满足,更是一家人在艰苦岁月里的相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