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的早晨,邻居叶子拿了一包野生菌到阳台上择洗。我问她:“你在哪买的?多少钱一斤?”她笑着说:“一百多元一斤,顺丰包邮。贵也要吃的,小时候的味道,忘不掉。”这山野之物,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
在我娘家荆楚大地,少时的我,经常会被母亲吩咐上山去捡菌子。我和小伙伴喜欢到东湖的山上去捡。那时的山上有山鸡和兔子,而且不管是五月、七月,还是九月,只要下过雨,松树底下就会长出朵朵菌子来。但很多只能欣赏不能吃,我们只采摘黄褐色的松菌。上山时,每个人都带了一根长棍子,用它扒开草丛、树叶,寻找菌子。一朵菌子就能激发我们来自心底的欢呼,我们小心地将它采下,放到提篮里。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至八十年代,东湖的山上经常“长”满了十来岁的孩子。如此一来,人多菌少,想捡很多是不可能的事,每次能捡到一斤回来,就算运气很好了。
在捡菌子的过程中,年龄比我大的伙伴给我言传身教了一些知识。例如菌子是有窝的,不要用工具破坏它生长的环境;刚破土的菌子不要采走,让它自然生长,哪怕它长大了被别人摘了去,也不要在它刚出土时就采回家……现在想来,这是在保护生态环境。
捡菌子是一件快乐的事。那些被我们猛然发现的菌子,像隐士修贤,在泥土下孕育了很久,出土以后,吸收着松针、青草及森林的养分,被露水滋养长大,如众仙临界,妙不可言。但它们的“寿命”很短,如果不趁早将其采摘,等到太阳升高或者气温不合适时,它们就消失了。
松菌只和松树一起生长,无法人工培育。我们平常吃到的香菇是长在树干上的,而松菌长在有松树的地上,从土里拱出来,更能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因此,家乡有了一个说法:吃了松菌,再吃香菇就不香了。
捡回来的菌子,家长要仔细择洗。家里舍得杀鸡的,就杀一只,炖一锅菌子鸡汤,美餐一顿。舍不得杀鸡的,则舀出几勺猪油,化在开水锅里,丢下菌子小火炖,再丢点菜心下去,也是营养丰富的一餐。
我回娘家拜年时,母亲和小姨都会炖一锅菌子汤招待我们,汤面上全是漂亮的野生松菌,云朵似的,挤成一锅。甲鱼和鸡块比较重,就落在汤底。以前,菌子和鸡、甲鱼,是各自炖汤,最近这十来年,是鸡和甲鱼一起炖汤,叫“霸王别鸡”。松菌最后下锅,浮在面上,成了餐桌上最受欢迎的主角。过年吃到的菌子,是商家从冷库里拿出来的,一锅菌子至少用掉两斤多,成本有两百元左右。甲鱼是冬天干湖以后捞的野生甲鱼,土鸡是从春天就开始养的,养到过年。这样一锅高规格的滋补鲜汤,只有农村才有地道的食材。
在那粗茶淡饭的岁月里,野生松菌以它与生俱来的鲜美,滋养了很多“70后”“80后”的青少年时期。
回味捡菌子,我悟出一个道理:凡事不要拔苗助长,生命有爱、草木含情。土生土长、原汁原味的事物,往往是大自然赐予人类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