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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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2文/丁基荣随笔

上世纪,江南水乡多有渔人驯养墨鸦捕鱼,扬中地区更为普遍。

墨鸦,又称墨鸭,统称鱼鹰,学名鸬鹚,是捕鱼高手。黑色,颈上有白斑,嘴又尖又硬,上嘴有弯着的钩,是捕鱼利器。喉下皮肤成囊状,捕得鱼可贮入囊中。渔人捕鱼时用一根细绳将墨鸦的脖子扎上,松紧适度,松了墨鸦会把鱼吞下,紧了会窒息。每只墨鸦的一只脚上扎一根二尺左右的细绳,便于将其从水中提起。

孩提时我最喜欢看渔人赶墨鸦捕鱼,只要渔人一到,小伙伴们蜂拥而至。渔人通常两人行,一人身背鱼篓,篓里插一根二尺来长端头带钩的小木棍,肩上扛着一条三四米长的小舟和一根又细又长的竹篙。一人挑着一担墨鸦,担子不是箩筐,而是竹条弯成的两个大圆圈。圈上系着麻绳,墨鸦的利瓜紧紧抓住竹圈,一只圈上蹲着五六只最多七八只,渔人挑起来晃悠着,墨鸦随着一上一下,好似婴儿睡在摇篮里。

渔人一路寻觅,看中了一处河塘(当然是野沟,扬中人称没有放养鱼的河塘为野沟),放小舟,赶墨鸦,迅速而麻利。一人拿起竹篙往岸边一点,跃进船舱,轻盈敏捷。再一撑,小舟箭一般撕开水面激起一串串漩涡,墨鸦扑打着,洗啄着羽毛。"嗖——"渔人一声口哨,个个咕咚咕咚钻进水中,也有几个偷懒的浮在上面嬉戏,渔人一篙撑过去,扬起竹篙从空中劈将下来,啪的一声,水花四溅,水面上的墨鸦一惊吓,统统钻进了水下。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有收获了,一只墨鸦浮出水面,脖子鼓得胀胀的,渔人从鱼篓中取出小木棍,往水中一揽,绊住了墨鸦脚上的绳子,往上一拖,抓住脖子用力一挤,乖乖地吐了出来,一条鱼还活蹦乱跳着。有稍大一点的鱼,墨鸦吞不下,叼在嘴里,浮出水面,渔人更好取。最精彩的是两只墨鸦合力将一条四五斤的鱼逮上来,一个叼住头一个叼住尾,渔人喜不自禁,笑逐颜开。

渔人撑船的功夫了得,不可小觑。小舟两头尖尖,中间稍胖,像一支织布的大木梭。船舱,其实只能容放一只鱼篓和一人立足,身子腾挪扭动全在于平衡,稍不留神便人仰马翻,船底朝天。一般人能站稳舟中已属不易,遑论撑船了。小舟或疾或徐,或左或右,穿梭往来于水面,好像刺绣高手穿针引线,得心应手,又仿佛腾云驾雾,飘飘欲仙。两个渔人水平旗鼓相当,不分伯仲,轮流操作和休息。

估计一小时过去了,渔人收手,稍作休息再换战场。他们选择了一棵树下的一块平地,逐一将墨鸦颈上的绳子解开,从鱼篓里挑出十几条小鱼,撒在地上,墨鸦一拥而上,你争我夺,瞬间风卷残云,一扫而空。这些精灵眼巴巴地盯着鱼篓知道不可得,呆立着动也不动。"再喂点吧!"看热闹的小伙伴中有个小孩大声吼起来,两个渔人转过头来,瞟了他一眼,没有吱声。我也为它们抱不平,为主人那样拼命都求不来一饱,这些渔人也太心狠了。后来上学语文课本里读到夏衍的《包身工》,作者在文章结尾处引用墨鸦控诉包身工制度的罪恶,我更加同情起墨鸦来,对那些不知体恤的渔人更加心存芥蒂,心结更深了。

再后来,我成人了,参加了工作走上了社会,儿时的心结也渐淡忘了。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一个也是驯养墨鸦的渔人,谈起了过往心中芥蒂,他一听,哈哈大笑,说,"你也是个知识分子呢,常识都不懂,动物和人一样,也有惰性,一旦吃饱了,就懒得动了,干活时只能喂一点,不能多。"我恍然大悟,惭愧极了。

养墨鸦这门手艺现在几乎绝迹了,成了老年人的记忆。写到这里我又突发奇想,我们扬中是有名的水乡,全市有多处旅游景点,是不是在有条件的景点立项,就取名"墨鸦捕鱼".一来可以招徕游客,发展经济,二来可以追寻记忆和乡愁,让年轻同志知道,我们扬中还有这份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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