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的命运在河里。它一生把河当成了自己修为的地方,同一条河,很难找到两块命运相同的鹅卵石。
同是一条河,有水和无水的石头差别迥异,水中的石头显得圆润光滑,仿佛水给了石头应有的灵魂。而河床另一边干涸的石头皴裂粗糙没有光滑的容颜,日复一日疲惫地躺在干涸的河床。不断地被风打磨,被雨打磨,被阳光打磨。风来了,找块石头坐下,雨来了,便深嵌在石头里,只有阳光,用温暖的力量让石头向阳而生。于是,河上的石头便有了岁月的温度。无论是水中的石头还是河床上干涸的石头都有着自己的的心愿,自己的抱负。每当风雨来临,河上干涸的石头总是低沉着,河床深处干硬的风扇着它的脸,生疼。就这样,河床上干涸的石头经历着风吹雨打的侵蚀。石头瘦下去,成了瘦骨石。石头很不甘,它望着不远处躺在水中的石头。为何同一条河,有两种结局?一边有水,一边干涸,石头怀揣着自己的心事在河床深处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命运不济,还是河流不公?同样是石头为什么就不能躺在舒适的水里?同是一条河,同样是石头为什么会有两种命运。
望着鹅卵石安静地躺在有水的河里神情安稳,河床上干涸的石头心里十分难安,它们泛着白光,孤寂无助。每天都做着梦,渴望有朝一日有顽劣的孩童拾起它们打水漂让它们回到水中的世界,让命运一视同仁。同样是石头,为什么它们能身着青苔绿衣有着水的浸润?彼此相隔就那么几米,一半有水,一半无水,河床上干涸的石头每天都在叹息,每天都苦不堪言地活着。而水中的石头也羡慕河床上泛着白光的石头,羡慕它每天能享受温暖的阳光,能和风雨对话,阳光交流。晚上能仰望星空,把星星和月亮揽入自己的情怀。
于是,那一个夜晚,两个石头对话了。河床上干涸的石头说:“你看!你运气真好,天上的月亮都照顾你,在水中和你做伴,每天有鱼虾围着你身边,你真幸福!我做梦都想在水中来,做一回水中真正的石头!”水中的石头回答道:“我才羡慕你!你在河床上活得自在,坦荡,棱角分明,我为我自己的命运担心,说不定一场大水来临,我将不知身处何方,我的心事,一次次被水带走,又一次次被水带来,我真想脱胎换骨,到岸上做一回真正的石头。”于是,两块不同环境的石头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来了一个角色的互换,河床上干涸的石头来到了水中,水里的石头回到了干涸的河床。
角色的互换,最感到不适应的是河床上那块干涸的石头,彻骨的凛冽的水让它难安,水的面孔,青苔的面孔,各种形状石头的面孔,鱼虾,螃蟹的面孔全都是陌生的,它们嘲笑它光洁的身体,把它视为另类。于是,那一块做梦都想到水中的石头的心沉了起来,在水中,梦突然惊醒,石头的体内难以抵挡水中的严寒,在水中,它难以找到自适的生存方式,最关键的,它棱角分明的个性被水一点点消融,石头在水中挣扎着,它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做了一回水中的石头,却不甘在水中受缚。毫无疑问,那块久居水中的石头上岸后也是难以适应,阳光每天照着它让它头昏目眩,风吹干了它的身体,从内到外都焦渴,在河床上,阳光,风,人不断地修正着它的身体,河床上的石头有种莫名失落,痛苦万分。它十分怀念水中的世界,最难熬的是夜晚,星星和月亮仿佛抽去了它的重量,月光下的石头情绪低沉,落寞。听着叮咚的河水犹如远隔千山万水,水中的石头想回到岸上,岸上的石头想返回水里,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身份的互换让它们认清了自己彼此的位置,于是,它们又彼此换了回来,它们都彼此向往对方的生活方式,互换角色却无法真正融入对方的世界。
其实,岁月没变,变的只是脱离现实的茫然和无知。任何的选择、经历、体验、尝试都是一种生存经验,习以为常的成熟才会有自己的精神取向。两块河中的石头,都是以大地为家园,有水和无水改变了彼此的命运,缺少的正是对世界的认知,对命运的认识,岸上的石头可以散漫地活着,水中的石头只是按天意行事以水为生,无欲无念,一灵独存。两块石头,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好与不好。河床上的石头得到了阳光的庇护,从此也不会自命不凡,因为它没有深厚的根基和背景,永远是那么简单,明了,一目了然。它们都保留了河里一段段忧伤的往事。
其实,石头永远都是石头,不管它在水里,还是在河床上,看着它们,仿佛看到一辈子那么远,也仿佛看到它在水中一直朝水的深渊处坠落。诚然,两块石头,都活得很现实,都没活错地方,岸上的石头羡慕水中石头的完美,水中的石头羡慕岸上石头的独特。只是它们想逃避现实,却又无力改变现状。谁都不想妥协自己的生存环境,两块石头的命运之旅,“偶然性改变不了必然性”。存在需要这样的信念,最高贵的品格是善始善终,才是最坦荡的胸襟和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