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小树，小到只有一米多一点——我说的是长度，而非高度。因为这树跟别的树不同，它是横向生长的，不是纵向生长。它也得活着，也得生长，也需要更大更广阔的天空或空间。这小树的树干比幼童的胳膊还要细一些。作为树，够小了吧？但小虽小，树龄也许不小。依稀记得我在那所名为“成县师范”的学校读书时，就曾看到它一次，就曾被它打动过一次，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那树，就像现在这么短，就像现在这么细。似乎，它只是活着。似乎，它不想长大。
只要活着就够了吗？肯定不够。它是真的不长吗？当然不是！这是一棵什么树？我不知道。不是不想知道，是我无法知道。
小树所在的位置，极为特殊。它长在入谷栈道的对面，在一块比九十度还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完整岩石上，它就活在这块空白直立的岩石中央。树下两丈左右，是一个深水潭，这使游人可以看见这棵树，却难近前揣摩它、亲近它。树的身边，无树无草，也不是它不愿以草木为邻，是其他草木在它生长着的那块岩石上，难以落脚，难以成活。那么，这棵树又是怎样落脚怎样发芽，怎样成活且坚持下来，扎下了根的？它扎根的部位，远远望去，岩石上只有一处足以被忽视的浅小凹痕，若非细看，就连浅小凹痕，你也看不出来。那块岩石完整无隙，小树居然将根硬生生地，楔到岩石中去了。
这棵树长在甘肃成县黄龙潭，在极负盛名的书界“汉三颂”之一的“西狭颂”所在的那一条幽深的峡谷里。谷中林木茂盛，植被极好，流水潺潺，上有一线窄天，是一处风景名胜，三十多年来，我曾反反复复，前往游玩十多次。但我不是每一次去都能看到这棵树。这一次见，也仅仅是第二次。它太小了，太不显眼了，在崇尚高大上的今天，一棵生长得这么矮而小的树，稍不留心，就错过了。而这棵小树，入谷时尚易发现，出谷时，如非回头寻它，往往不易看见，往往错过。那么一条缓慢下坡百转千回的曲折峡谷，入谷时都不容易找到它，出谷时仅凭偶尔回头，确难做到。如此说来，要想见它，有愿不行，有缘才行。
小树的存在与活着，是一个难解之谜，像一个奇迹。活着不易，成长更难。这棵无名小树以它的方式，于低矮处，打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