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县级市,还处在向城市发展的进程中。我们住的酒店位于郊区,出租车开了半小时还没见到市区的灯光,沿路两旁都是黑灯瞎火的幢幢高楼和大片绿化带。司机说,城里人都外出打工了。
市区也冷冷清清。吃完晚饭走出饭店,已经近八点。从酒店出来时,前台小姐捣鼓了半天才用滴滴打车为我们叫到车,人少,车就少,客人也少,这项叫车业务她们不熟悉。我们都不会滴滴打车,此时只好站在路边等,二十几分钟过去,零零星星有几辆出租开过,都已载客。
望眼欲穿中,终于来了一辆亮绿灯的,六个人你推我让,最后三个腿脚不好、年纪偏大的先上车走。前后脚,又来了一辆,三人上车坐定,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刚开没几步,司机接了个手机,回头说,等等,有人也去仁达天丽酒店,带上一起。车停下,一男人来到车前往里扫了一眼,说,哟,怕坐不下!去酒店的客人也过来了,大惊!竟是刚才坐车走的三个同伴!他们说,一上车司机开口就要三十元,可是来时才18元。刚问几句,司机就生气不去了,叫他们下车。车少,司机脾气也大。
晚上九点了,冷清的街上,六个人,一辆车,司机看我们作难,说,挤挤看,能挤下就一起走,我们这地不查。
六个人里,有三个大块头,一个还是超级的,于是一阵排列组合,先前面一个后面五个,不行,换前面两个后面四个,也不行。一车无论如何塞不下六个人。最后我和室友周老师决定下车,再等下一辆。
车开走了,我俩站在路边。这时已九点多,商店饭店的灯一盏盏熄灭了。灯一暗,才发现商业区是新开发的,位于公路边。去过很多这样的城市,一段像城市,一段像乡村,现在我们站在公路边,身后灯光一灭,周围黑黝黝的,只有偶尔过路车的灯光刺破黑暗。翘首遥望,着急,恐惧……这么晚了,不知还有没有车,如果没有车怎么办?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酒店又远……真希望这地方黑车多些,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车就扬招大喊,还希望碰上顺路的好心人带带我们。
这时手机响了,到酒店的同伴问打到车没有,说让司机回头来接我们,原地别动,车费已付,两车人一共五十,我们这车30元。
接电话后,心略定了点,一心盼车快来。时间的感觉在不同情境下是不同的,此时,每分钟都好长好长,看看表,又半小时过去了,车仍没影子,我怎么觉得来时车开得好像没那么久?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掠过脑海——司机会不会拿了钱不来接呢?虽然收了钱,但他不来接,我们也是拿他没办法的,明天一早就回上海了,谁会为了三十元钱去投诉计较呢?虽然只有30元,他却毫无风险。想到此,心里十分不安,犹豫着是否要另想办法,如果叫到出租车,要不要走?只要尽快回到酒店,三十元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也有可能司机确实来接,而我们走了,这不就是我们不守信用了么?付了钱,说好等,却一走了之让人白跑一次,当然这就不是司机的责任,他可以白拿三十元,良心不受谴责地回家睡觉,但是——但是,他会不会有点不高兴呢?付了钱却不等他,分明是对他人品的不信任,在三十元与客人的信任之间,会有人将后者看得更重的。说来说去,问题就是,我们该不该相信他?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司机伸头问,你们是刚才滴滴打车的么?不是?那人已走了。你们是不是在等车,要去哪里?此时,我们完全把刚才的矛盾心情忘了,像见到救星一样,二话不说就打开车门,就在这时——后来我无数次庆幸,庆幸它来得真及时——就在这时,一辆亮着绿灯的出租车从酒店方向飞驰而来,我已经坐进车,周老师正要坐进来,见状我俩像突然梦醒一样道声“师傅对不起”就下车,然后对着那辆飞驰而来的车扬手大喊:“师傅,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坐在车里,我几乎哽咽,对司机师傅说,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师傅回头笑道:怎么会呢,收了钱,说好来接一定会来接,让你们晚上人生地不熟地在这里白等一趟,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的眼泪下来了,我悄悄擦去,然后仔细看看那背影,他四十来岁,有着宽厚的脊背,一双大手,稳定地掌控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