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石门高,就陷在烟雨之中。
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落在祠堂前的池塘中,平静的水面荡起了涟漪。池中的锦鲤,翩翩跃出水面,张着嗜,似乎想吞下那绵绵的雨滴。其实,下雨之前空气稀薄,让锦鲤有着深呼吸的欲望。周围的山峦,都裹在云雾之中,就像一轴飘逸的山水画,笔意潦草而率性,雨水打在树叶之上,就像颜料肆意地涂在画板之上,渲染而淋漓。祠堂就在眼前,但没有一个人走进祠堂去避雨。带了雨具或没有带雨具的人,也不急着撑伞或穿雨衣。毕竟,这里的雨不是普通的雨,它是石门高特有的雨。这雨,李白淋过,高霁淋过,韦权舆淋过,屏声静气地站在绵绵的细雨之下,你便感到这雨,竟有唐韵宋味。
走在石板路上,不缓不疾。雨点溅在麻条石上,就像一朵朵银色小花,款款地在脚旁边悄悄绽放,让人平生一步一个莲花的感觉,就如走在祥云之中。小巷逼仄幽深,沿途的古老的山墙上爬了爬山虎,那些不知什么年代破碎的砖瓦,垒在山墙上,大大小小的缝隙间长满了青苔,雨水一浸,变得活泛起来,那抹复返的青春亮色,再怎么掩饰也遮掩不住生命的本色。古村少不了古树。这些散落在村头巷尾的老树,风吹过了无数次,霜打过无数次,甚至雷击过无数次,但总保留着一种姿态,孤傲地站立着,哪怕千疮百孔,你以为她奄奄一息了,没有想到春天来了,她那乌黑的枝头,一夜之间就爆出嫩嫩的绿芽。村里鲜见青年人,他们都到外面闯世界去了,留下的这些老人,就像这些老树一样,坚守着这块烟雨笼罩的热土。这个村,就这样生生不息地延续着,从十年、百年、千年,一千八百年地延续到现在,其中经过了多少次兵祸人患,经过过多少火烧水毁,经历过多次迁徙与复归,这些,有的会在那泛黄的《高氏宗谱》中找到答案,有些已湮没在历史的烟云之中。
就像这场暮春的雨,滴滴答答地将历史来一场痛快淋漓的清洗,还这里山与水,一个清净之身。
许多人到石门高,心里还是奔着老山来的。同行的一位文友雄心勃勃地要登这个老山,但老天作梗,下起了大雨。望着大雨朦胧中的老山,就如同望着挂在天幕上的缥缈的画,若隐若现。
到老山就得过三十六岗。小时候就听到过三十六岗。好像那里就是林场,古木参天。当时,农村除了种田,就没有其他经济收入,社员要想获得一些油盐钱,农闲时就得组织青壮劳动力外出搞副业。我家就住在八都河畔,河对岸有一位姓毕的就在那个林场当场长。生产队长便托人托保地与这位场长联系上了,社员们冬闲便有了三十六岗之行。他们夜以继日的砍树、背树、烧炭、垦荒、栽树,一个冬天忙下来,整个生产队二三十人挣不到二三百元钱。如果带队的不会算计与安排,到头来还来倒贴钱。这是为什么?在这里劳动吃总要吧,干吃苦的事,不能亏待社员,每餐吃好点,做事安排又窝工,哪有多少钱可赚啊。说起三十六岗的惊与险,村里曾经去过的社员没有一个不啧啧称奇的,让儿时的我,便有了无限的神往与好奇。
家就在九华山脚下,古徽道我是走过的。那麻石的石板挨着石板,就像永远走不完。如果,走在杜鹃花铺满的石板路上,那种感觉会是怎样呢?
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雨,让这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念想。这不免让我想:这山你攀过,还是没有攀过,山永远在那里,你的念想也永远在那里。如果,你哪一天真的攀登了,可能这座山只是与你擦肩而过,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极目远天,山蒙蒙,水淋淋,原来你去,还是不去,山色无非清净身。俗世的庸常为何非得惊扰老山的那份清静呢?
一个月后,偶遇一位在三十六岗与老山附近工作过的老林业。他平静地说起这块青、贵、石三县区和九华山风景区交错的地方:其实,老山海拔并不高,仅仅只有800多米。那所谓的三十六岗,就是众多的山峰不成规律地横呈裸露着,就像麻花那样纠缠在一起。这里,过去常年有搬运木材的汽车上上下下。
没有想到,念想中的老山在这位知情人的眼里,竟是这样普通,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
原来,念想与现实,也就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