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苦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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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文/蒋忠民情感

乔木开花本就不多见,虽然既为树木,乔木灌木自然都要开花,但确实难得见。于是,暮春时节其他花事渐渐式微的时候,苦楝花开就不能不引起人们注意了。虽然苦楝花颜色浅淡,每朵花细小,但开在叶子尚不繁茂的枝头,满树细花,便呈现出与山水山林和谐有致的水墨画感觉。

不争,不显,即使从来没人欣赏,也无人赞美,苦楝花仍静悄悄地开放,全然遵循自然规律,默默做好自己。也许是因为几乎全身都是苦味,苦楝花为了遮掩这些苦味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隐约的清香。这清香,但凡经过苦楝树,便有那么一点感觉,而久伫树下,认真去闻,反倒是闻不到。

苦楝花花朵细小,花瓣单薄,很是孱弱,但固守枝头,不轻易掉落,不到离开的时候,即便有风吹过,也难得有花瓣飘然而下。因而下雨的日子,几乎与苦楝花开同时的樟树花,往往不经意间洒满了树下。苦楝花不会,至多有零星的花瓣跌落,很快便融入泥土或者雨水,行人鞋底想沾上苦楝花瓣,很难。

对于树木,如果一味地以树形高大而划分强大者与弱小者,不见得公允,但是人们一般也只能这样划分。与樟树相比,苦楝树自然相对弱小些。是否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也一样,自以为强大者便张扬而强硬,自以为弱小者便内敛而软弱?樟树高大,其花虽然不显,但很硬很强势,即便零落成泥也有几分霸道意味;苦楝树相对矮小,其花便很软很轻柔,零落成泥也悄然无声而尽快消失。

樟树叶先发,高大的树干茂密的树叶,其花自然难以显现;苦楝花叶几乎同时,花盛时叶未盛,其花自然容易凸显。稍加留意,我们会发现,有新叶有细花的苦楝枝头,还有去年结下的苦楝籽。那些苦楝籽褪去了成熟时金黄的光泽,将风雨侵袭而略显暗黑的皮包着嶙峋的核。记忆中,小时候家乡的小河边和地头以及路口,有不少苦楝树。淡紫色的苦楝花没留下印象,而秋冬时节树叶落尽,枝头挂满一颗颗圆乎乎的苦楝籽时,常有乌鸦之类的鸟儿停留,不知它们是否啄食苦楝籽里那类似浆糊的果肉。

不知《本草纲目》是否有关于苦楝入药的记载,但家乡老人都知道苦楝内皮熬水,可以驱体内蛔虫,哪家孩子肚子疼痛满地滚时,老人会拿一把锋利的刀,割一块苦楝树皮回来,去掉粗糙的外皮,用瓦罐将苦楝内皮熬煮,然后将闻着都有苦味的水,让肚子疼痛的孩子喝下。有一年我就遭此苦痛。肚子痛得我从堂屋这头滚到那头,火塘灰泡的水喝了不起效,祖母挪动小脚,到菜园边的苦楝树上割下一小块皮,熬了一小碗黑乎乎的水,给我灌服。那苦味难以用言语形容,可以说,苦得让人有一种窒息感,至今想起还是满嘴的苦。不过也奇怪,喝下苦楝树皮水之后,第二天肚子竟然不痛了。再大点,可以在生产队每天挣几分工分时,不知大队从哪里得到的药方,一夜之间,苦楝树皮被剥得差不多,与黄杜鹃一起熬水,给水稻杀虫。

苦楝树材质如何,也没有认真查询,但小时候每逢赶圩,便可见有人将一堆苦楝树制作的板鞋摆放在路边卖。一时间,满街可以听见苦楝树板鞋的踢踏声。如果是一个下雨的日子,有人穿着苦楝树板鞋,撑开一把油纸雨伞,走过老街那长长的小巷,青石板路能将板鞋的踢踏声放大且传得很远。据说苦楝树材质还是很好的制作枪托的材料,是否属实一直没考证,但家乡有人用来作鸟铳的托,倒是见过。

苦楝树曾经作为地方公路两边的行道树,几乎随处可见。后来,别的树种取代了苦楝树,村头路旁再也难以见到苦楝树身影。

暮春时节,偶见苦楝树,尤其是淡紫色的孱弱的苦楝树花,便觉得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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