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增加,人就愈怀旧,我也亦然。
岁月如梭,眨眼即逝。昨天黑发儿,今日白头翁。对我们这些已摔爬滚打大半生、饱尝无数人间冷暖的人而言,常在回味儿时人和事的梦中惊醒,因而对同学聚会更为渴望。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慰藉悄无声息中渐渐变白的缕缕青丝,重新找回时光倒流的青春盛宴和渐行渐远的岁月激情。
诚然,一年中同学聚会次数很多,屈指算来就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还有各种短期培训班的同学聚会,让人应接不暇,有时颇为其难。不过,最令我难忘、也是一定要参加的就是每年的高中同学聚会,可谓雷打不动。因为那年龄段是人生花季,既纯真又有抱负,还有情窦初开冲动,有许许多多终生难忘故事在温润着沉寂、干枯的心灵。何况同饮一方水,同说一种方言,同一种生活习惯,故土情结也更为紧密和牢固。尽管岁月风霜早已爬满额头,年老色衰已一步步向我们逼近,但任凭风吹雨打,我仍与几位同学称兄道弟,同尝人生甘苦,更让人领悟到同学情谊的深厚和珍贵。
离校几十年,仿若昨天,但为了生活和愿景,我们走南闯北,各奔东西,留下一路如歌如诉的风尘。尽管人生境遇不同,有的早已做了爷爷嬷嬷,享受着天伦之乐;有的当官做老板,风风光光;有的仍在为一日三餐奔波,游走天涯或荷锄刨地等,但这些都不足以筑起同学之间心有灵犀的篱笆。当年情分,犹如一根扯不断的红丝线,没有功利和世俗,更没有因为时光流逝和际遇差别而褪色。
从数几年前开始,我们高中同学每年就聚会两次,地点都选在生养我们的故土,浓浓乡情,彼此更为亲切。一次为春节后的大年初三,那时故土难忘的游子大都返乡过年,且还沉浸在节日况味中,此时聚会气氛更热烈;而另一次则在国庆黄金周期间,休息时间充裕,相聚更尽兴。我们那届高中毕业生大约二百人。起初,参加的人大都是外出工作或做生意的颇有头面同学;后来,一传十,十传百,自发参加聚会的同学越来越多,就是在乡下务农的,也暂且放下手中犁耙乘兴而来,令每次聚会热热闹闹,精彩纷呈。这种自愿性质的聚会,没有强制,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奔的就是当年那份沉甸甸的同窗之谊。
每次聚会,我们除给学校赠送教学用品、拜访当年老师外,更多的时间则是聚在一起低吟浅唱,丈量流逝光阴。看着一张张依然能找到年少轮廓的笑脸,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那难忘年月。因而每次聚会,更有意外惊喜,"爆炸"出一些隐藏在心底里尘封的秘密,令每次聚会妙趣横生,高潮迭起,也让人深感青春苦涩和人生无奈。我们都是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的一代,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机遇和幸福生活。读高中时半工半读,陵江河上筑桥、造田的壮举,永远留在我们每个人的记忆深处,成为同学友谊的纽带和那远去时代的印记。
每次聚会,我们都有一个保留节目,就是见面先来一个寒暄拥抱,男女一样。因为我们已不再年轻,少了男女之间的那种羞涩。一次国庆聚会期间,我见到一位毕业后一直未谋面的女同学。我与她同班,她就坐在我的前面。我们父亲都曾在镇上工作,彼此较为熟悉。那时,她是学校里的红人——"学雷锋"积极分子,晚修后常点着煤油灯去路上捡牛屎,然后挑回来作为学校围河造田种菜用的基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常受到老师表扬。一个小女子,当时能做到这样着实不简单。我们给她的评价是个性太男子化,少了点女性柔情。说心里话,我从来没有对她心生情愫,但不知道别的同学是否也是这样。毕业后第二年,她考上了一间中专学校,毕业后留在城市工作,且很快就当了领导结了婚,有一个幸福家庭。虽然近三十多年没有联系,但彼此一见面,就能直呼对方名字。于是,我们按照惯例来了一个热烈拥抱。我反复看着她一身时髦打扮和满身散发的清新气息,觉得她已由女强人变成温柔淑女,久久不愿松手。我在她的耳边开玩笑说:"为什么当年不找你做老婆!"她却娇嗔地说:"读高二时,没看到我夹在你书中的纸条吗?"我一味摇头,她却用手指按着我的脑袋:"谁叫你是马大哈!"或许一段姻缘就这样错过了,但对她对我来说,错过了,也未必不是一种美丽。
我想,如果没有同学聚会,或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心底里隐藏的这些秘密,仿佛又回到那少男少女时代的美好时光,有一种恍然大悟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