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中,放了寒假,嗅着年味,满世界就都是我们的了。
商粮供(食品站、粮管所、供销社)那时都是令人羡慕的单位。供销社更是我们寒假聚集的场所,门口开阔的场地是我们幸福的舞台。记忆中的漫漫寒冬已经消逝殆尽,杳无踪迹。这里只有即将过年的欢愉,只有放飞娱乐的孩子,只有爽朗欢快的笑声,只有温暖喜庆的时光。男孩子们一起抽"黄牛"(木制陀螺)、滚铁环;一起拍洋火壳子、香烟壳子;一起盘腿 "斗公鸡""杠麻油";一起靠瓶盖子和玻璃球"占山为王".两个游戏一样玩法,都是这边划一道线,那边挖一口"江"(地上掏一个圆圆的塘口),从边线这边谁打出的瓶盖或者玻璃球离"江"最近,就由谁先进"江",然后向其他玩伴发起攻击,最后胜利者可以稳坐"江口",优哉游哉当"皇帝",在伙伴们面前大大地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虚荣心。女孩子们则在一旁踢毽子、丢沙包、跳皮筋、"隔房子",虽然文雅却一样嘻嘻哈哈、充满快乐。
此时,一年之中鲜见的各种玩具买卖也都涌到了这里。这边有一个打扮整洁的老头,鬓髯皆白。他前面面盆里盛着清澈的水,放着几十个蓝色的陶瓷鸟。老头顺手捞起一只"水鸟",放在嘴里鼓胀着腮帮吹着,"水鸟"便发出奇怪的"咕噜咕噜"叫声,却一点都没有二蛋子掏来的鸟儿叫得清脆。那边另有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吆喝着卖"十八翻".随着手里竹竿不时翻飞抖动,变幻着千奇百怪的花样,远远地也看得我们眼馋,可是因为没钱,只好躲在一边继续用纸折"裤子"和"猴子爬山"玩,倒也自有一番趣味。"糖人张"插在草棒上的糖人的销量并不好,大伙偷偷地传说着他有结核病。不过,说实话,他的孙悟空、猪八戒,还有红孩儿什么的,倒是吹捏得神灵活现,惟妙惟肖,十分抢眼,惹人喜爱。供销社"季大胖子"的儿子手里就抓着一个一手持金箍棒,一手搭凉棚的孙悟空。古灵精怪的孙悟空似乎一蹬脚,就会腾云驾雾而去。"季公子"从我们旁边招摇走过时,我们都装着看不见,不予理会,继续玩着我们的游戏。"季公子" 无趣地把糖人吮吸得啪啪响。
下午,供销社废旧收购门市门前,废品已经堆得满满的,不像急着过年的样子。堆得最多的当然是楝树果子,听说要回收去做肥皂。几天前,我们庄上几个男娃也出去折腾了一天,跑遍了庄前屋后,打的打,捡的捡,抬的抬,也从楝树上打下了仅有的一蛇皮口袋楝树果子。过完磅,从收购员手里取过钱,却不够一人买一只"十八翻".于是只好合伙买了两本小人书,蹲在墙角大家一起翻翻。
供销社与农具社交界的地方,溢满了油炸的香味,那是供销社的仓库和宿舍区,也是年味的集散地。仓库的门柱上写着一副对联,是毛主席诗句,"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可是当时因为有繁体的字,并不完全认得。傍晚时分,我们小伙伴都依在门柱边,闻着路对面供销社加工厂里飘散过来的阵阵油香味,斜倚在门柱旁 "守株待兔".供销社已经开始昼夜不停地加工果子(面制品)和大糕了,加工好的果子和大糕什么的必定从这里进入仓库。所以,可以乘着夜晚临近,当工人们挑着果子经过时,从后面一掠而过,顺手将箩筐里堆得满满的食品拽来两把,解解馋瘾。因为还没有过秤,工人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们偷尝一饱。只是不敢拿大糕,因为大糕一条足足一斤包装,目标太大。假如谁胆敢"不知好歹",必定会招来挑工的一顿笑骂,"馋死了,细猴子们!过年还没得你们吃?"娃儿们便在笑责中轰散在了一旁。
夜渐深了,嗅到了远处棉清油炸肉圆的浓香,还有涨灶饼、炒瓜子的年味,终于想起该回去了,还想起了一定要向母亲讨要一件黄涤卡褂子做新年衣服,于是乘着夜色飞也似的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