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嵩山大峡谷入口处,有个村庄名字听起来很文艺——韵沟。是这里的石头能发出金石之声吗?
带着对韵沟的好奇与猜想,仲秋时节,我站在红叶、黄叶、褐叶、紫叶织就的山上向沟谷俯瞰,韵沟像一条特别定制的翡翠项链,摆放在植被铺底、秋色做帐的嵩山峡谷。
走进韵沟老街,满眼是石头铺就的道路与石块垒起的窑院。
我伸出手,抚摸砌筑于明朝初期的石头墙,想那韵氏家族初到巩义,在杜甫曾生活过的站街逗留几个月,最终选择韵沟为栖息地,自兹繁衍生息,薪尽火传。韵氏家族,为何会有这么少见的姓氏?或许这个家族原本不姓韵,到此地后出于种种原因更名改姓?其中暗含着生存策略,像洛阳魏家坡清代高官魏家,把魏姓改为"卫"姓。
行走在秋色弥漫的老街道,石头韵味十足:石头路面、石头围墙、石头拱券、石头台阶、石头阶梯、石头门楼,就连从房顶伸展出来的长条形排水凹槽,也都用石头凿挖而成。
我被石头簇拥着,甚或颠簸着,仿佛听见,已朽的木板大门脚轴,摩擦石头发出"吱呀吱呀"声响。声响过后,一个身着明朝服饰的女子,右手撑起油纸雨伞,左手撩起百褶裙裙摆,抬脚迈出石头砌就的门槛,轻盈地与我擦肩而过……
二
老祖宗留下来的生活痕迹,以及带有神秘色彩和文化气息的传奇人物与故事,韵沟人把它当作村庄的厚重背景和温润底色。在当下,一代代山民的子孙,如同它打造的民宿名字"觉醒",并学习成长。觉醒了的,除了当下的韵沟人家,还有沉睡了亿万年的嵩山石头和花草树木。
站在贯穿韵沟村的柏油马路上,映入眼帘的,是充满现代生活气息的小楼和别墅。最醒目的,当数特大洪水过后,由政府出资,为韵沟受灾严重的19户人家重建的19套别墅,它们的建筑面积和房屋结构一模一样。别墅房顶是蓝色琉璃瓦,在铺满野菊花、格桑花、南瓜花、红石榴的嵩山沟谷里,耀眼的蓝,是韵沟秋色中梦幻的一笔。
善于学习的韵沟人不仅"靠山吃山",也积极吸纳引入外界的新生事物到韵沟。常年喝纯净山泉水的韵沟人,把"净水材料"做成了重要产业。这让我联想到以大米为主食的四川人,在全国各地创办新鲜面条坊,让人觉得好奇。看来,韵沟人没有固步自封、按常理思考问题。
站在中岳的高度,吸收嵩山的灵气。韵沟人把眼光放到更宽阔的地域空间看待事物,结出了更有广度、更具思想能量的果实。
经过几年对口帮扶,1600人的韵沟,从省级贫困村一跃成长为全国生态文化村、全国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示范点、国家级森林乡村。它因地制宜,发展千亩连翘、千亩药材种植基地。招商引资建设高端民宿,引入绿色餐饮、中药养生、教育研学培训等新产业。
韵沟人的钱包鼓起来了。
韵沟人把红色的辣椒串或玉米棒悬挂在屋檐下或窗棂上,然后掂着板凳,走向院落里那棵已眼花耳聋的古树,秋阳刚好跃上山头,韵沟人背靠古树,山风捧着花香洒进院落。韵沟人一边用生满老茧的手剥着玉米棒,一边惬意地跟邻家二婶隔着墙头拉家常呢。
三
在韵沟短短的时间里,我看到韵沟人为了生计付出的辛勤劳动,同时,也看到韵沟人春种秋收从容享受生活的精神状态。
石头,对生活在嵩山峡谷的韵沟人来说,是没有多少成本的建筑材料。他们有本事让坚硬的石头柔软起来、鲜活起来。
村口地标"美丽韵沟",由全石垒砌的三个拱形券构成,黑灰玄武岩厚道沉实,彰显着韵沟人的坚强毅力。石头艺术在村落里随处可见。比如大型照壁,由黄色石头作背景,将薄薄青石一块块从照壁底座向上叠加,"生长"出一棵苍劲有力的"迎客松".
韵沟人还在千层饼般的山体上,凿挖出浓缩版的"绝壁天路"."天路"这一头,遥遥延伸进峡谷隧道,"天路"那一头,衔接着香火袅袅的庙宇,目光沿"天路"行走,心绪渐渐安静下来了,舒畅起来了。
韵沟河床上,巨砾岩映入眼帘。它们大的如小山包,小的似柴鸡蛋。它们是熔岩蹿出地面冷却后自然形成的。巨砾岩被韵沟人整理后,安静立于韵沟河床上,陪伴着韵沟人,欢喜着韵沟人的欢喜,幸福着韵沟人的幸福,梦想着韵沟人的梦想。
为让老村景观更丰富,韵沟人拿出家里的老物件、旧农具陈设在村落内。景观墙上,镶嵌着陶瓮、陶罐、水缸、瓦片、牛车配套工具、瓷瓶、瓦碗等。透过这些老物件,能让人穿越时空,忆起那漫长的农耕时代。韵沟人还把老牛耕田的场景、公鸡闹晨的热情、拖拉机收秋的喜悦等变成画作,画在崖壁上、住房墙体上和院墙上,把乡愁的韵味,滋润进生活日常。
晒秋,是韵沟人的一大才情。房顶上铺满黄澄澄的玉米粒和红彤彤的山楂,院落内到处摊放着大片红柿子,红色辣椒串悬挂在墙壁上,好美的晒秋呀。
秋,在韵沟尚未走得太深,韵沟的红叶,叶片边缘还弥漫着浅绿色。杨树叶子尚未完全泛黄,绿中缀红的嵩山峡谷,如同未完成的油画,还显得朦胧。我设想,当时序到深秋时,这条秋韵流淌的沟,会美成什么模样?
当我恋恋不舍离开韵沟时,当我一再回望时,于迷雾中,仿佛看到那个身着明朝服饰的女子,手提竹篮,里面是满满的各色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