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在身体里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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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3文/曲焕平随笔

"洛水桥边春日斜,碧流轻浅见琼沙。"置身于刘禹锡河水澄明、春光和煦的《浪淘沙》里,望着一条河从远古而来,荡胸而去,撼人心魄的神话故事,缠绵悱恻的历史传说,先贤圣哲的履痕遗韵,在我们的血脉里扎下了生命、情感和文化的根。

洛河是潼关以下黄河最大支流,河洛文化是黄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溯源洛水,每一片飞扬的水花都荡漾着悠远的传说,每一片碧绿的叶子都是优美的典籍。从此,一条明亮的洛河在我们的身体里晨吟昏唱,不绝如缕。

我们从巩义出发,溯源而上,仿佛行舟于古老神话里。

从登上伏羲台开始,天地骤然开阔,岁月和河流交汇形成的阴阳世界,充满玄妙神秘。从历史的烟霞深处走来的先人,他们解读着河图洛书,演绎着生命传奇;大禹导洛入河,开启祖先智慧之门,让神话长满一架架大山;一代代帝王走上祭坛,虔诚向上苍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涉洛水东去的曹植的背影已随烟尘散去,千载之下,我们无法打探那东去的渡口,是在巩义的黑水潭渡口,还是偃师伊洛河交汇处的古渡口?只有洛神"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的倩影,在世人的每一次惊羡的想象中渐次清晰。

我们从史书进发,探幽而入,将智慧光束烛照岁月深处的风景。

洛水滔滔,大地是真正的史册,我们从此寻找历史的遗韵。洛水之畔,我们已无法探访当年的夏王朝,只有残留的青铜器和陶罐,让我们怀想走出山林拥城而居的先民;逆洛水行走,沿途多少摩崖石刻、石窟、石佛,仿佛诉说着南北朝烟雨中鼎盛的寺庙文化;走在宋仁宗的神道上,使节、甪端、象奴,见证着大宋王朝的皇家威仪;走进杜甫故居,"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的诗人,他那"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抱负,感动着千百年来的人们;还有韩愈的洛阳行吟,白居易的红叶题诗,李贺的福昌诗囊,都汇流在洛水绿波里,日夜流淌。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那一瞬间,水流和岁月在圣人凝眸里定格为永恒风景。汤汤洛水数千年,早已是一部无字史书,文化的河流。

潺潺水流声中,好像那只承载着华夏文明的神龟,正从玄沪河款款而来,神龟背上排列成数阵的黑点和白点,蕴藏着天地奥秘。这就是被称为河洛文化滥觞的洛书,谁能够拨开历史云雾,去打探献瑞神坛上文化源头的猎猎啸鸣?

洛宁县兴华镇杨峪河村边,至今矗立着一通古碑。相传,仓颉随帝南巡,至长水乡西玄沪水入洛处,灵龟负书以授,在此抟泥造字,创造了28个字符,结束了结绳记事的历史。这片古老土地,镌刻下中华民族文明的发轫,开启了皇皇五千载辐辏八方的文化大门。

悠悠洛水,流淌着诗经、汉赋、唐诗、宋词、小令……也流淌着数不尽的美丽传说。洛神是洛水之上绽放的荷花,名叫宓妃的绝世女子,凌波微步,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绿波,让千古名篇《洛神赋》流传久远。如今,那"骨气奇高,词采华茂"的风流诗人,已在历史尘烟中渐行渐远,只留下洛水畔迷离如梦的淡淡水波。

几千年前,轩辕黄帝登长水乡阳虚山,北望嶕峣山,对广成子修道成仙心驰神往,至今尚有"轩辕问道之崖"遗址。明代诗人张璇诗云:"虚无苍翠里,曾此见飞仙。人去空陈迹,此山尚郁然。白云迷晓牗,丹峰锁秋烟。花日樵歌远,冷冷响乱泉。"广成子早已消逝,空留下处处仙迹,在游人目光里云卷云舒。

洛水越千载,谁能在烟波浩渺里留下惊鸿一瞥?生长诗经和静女的先秦时代,秦晋崤之战,为静谧大地燃起烽烟;盛产牡丹和罗衣的大唐国度,白居易、李贺联袂来去,在洛水畔寻觅"村桃野杏繁似雪"的美丽。西游归来的唐僧设坛讲经,身后响起香山寺古刹的悠扬钟声;怀揣梦想的明朝士子宋礼,疏浚运河,修筑紫禁城,洛水畔留下"卒之日,家无余财"的清廉美名;闯王坡上,农民军战马的嘶鸣已远去,闯王柏仍承载着历史的几多思绪。

洛水流淌着文化,流淌着传说,流淌着尘封的历史遗韵,流淌着河洛儿女的铿锵足音。聆听洛水,是一支美妙的畅想曲,在回响,在传唱。易逝的浪花,叩击着一代代人内心的波澜,远去的壮举、传说、传奇……像洛水滋养着我们,成为血脉里代代传承的文化基因。

我们走向明天,奔涌不息的波涛,正预示着永不停歇的步履。涨涨落落、起起伏伏、曲曲弯弯的洛水,激扬着我们生命中的热情、斗志和豪气。

啊,洛水,就这样奔流着澎湃着,承载着沧桑的历史,延续着无尽的梦想,用乳汁哺育华夏文明,滋养了洛水两岸的人民,当我们俯身洛水,这条河流,在每位河洛儿女的身体里流淌着,吟唱着,向着远方浩浩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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