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道矮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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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30文/曹春雷情感

那时的墙真矮啊,矮得我三两下就能爬上去,矮得连母亲都不担心我会跌下来。她只是说,你不怕跌得自己腚锤子疼就行。我才不怕呢,那时我身轻如燕,敏捷如猴,咋能掉下来呢。

墙是土墙,上面没有瓦,刚打起来时是有瓦的,后来一只肥猫常在墙头散步,瓦就被一片片踩下去了。鸡有时也上来,扑棱着翅膀,一使劲就站到墙头了。大公鸡飞上来的时候多,雄赳赳、气昂昂地在上面踱步,一副傲视群雄的样子。下面的鹅、鸭子再怎么羡慕,也只能沿着墙脚溜达。

猫和鸡都没有我上来的次数多。我看过电影《少林寺》,梦想自己也能飞檐走壁,土墙就成了我最好的练习场所。

母亲有时也让我上去,那是要我摘丝瓜或者南瓜。这些瓜总是调皮,结得东一个西一个的,有的还爬上墙头,让母亲够不着。

多数时候,我只是盘着腿坐在墙头,抬头看云。和站在院子里看不一样,虽然只是高了那么一点儿,云却真的近了很多。秋天,云朵像棉花,在天空上堆得一垛一垛的。朝村南望去,天上的棉花和岭上的棉花拉起手来了,分不清哪些是老天爷种的,哪些是村里人种的。

有时我也看屋脊,那些屋脊像一条条鱼,瓦是它们的鳞,红瓦的像红鱼,青瓦的像青鱼。春夏时节,茂盛的树木汇成绿色的海,鱼们畅游其中。

有时,我认为瓦是一张张翻开的书页,读者是那些在上面散步的鸟,它们边散步边读书,至于上面写了什么,它们从不告诉我。下雨时,雨水打湿了书页,晴天时,阳光再一页一页地把它们晒干。

坐在墙头的时候,感觉日子过得很慢,慢得就像村西奎山大爷的烟袋,一袋烟吧嗒吧嗒抽起来,总也抽不完。不像现在,感觉日子总是缺斤短两,一睁眼一闭眼,一天就过去了。

有时候,爬墙是为了嘴。墙那边是张婶家,她家挨墙有棵枣树,秋天,树上的红枣就像漫天的星星。站在墙头,正好够得着最稠密、最甜的枣。张婶家的二丫这时候嘴最甜,总是“哥哥、哥哥”地叫着,央我上去帮她摘枣。于是,我拎着竹篮上墙,摘了最红最大的,先丢进自己嘴里,解了馋再说,急得二丫在下面摇着手,一个劲地喊“哥哥、哥哥”。

不吃枣的时候,我就垂着腿坐在墙头,二丫站在墙根,仰着脸望着我。有一次,二丫问我在上面能看到什么,我说能看到远方城里的高楼。她咯咯地笑,笑完又说不信,山挡着呢。

山挡住了高楼,但没挡住我们走出大山的脚步。我和二丫读书、考学,后来分别在南北两个城市定居。有一次,我回乡时恰好碰到了回乡的她,寒暄几句后,再也无话。也许,我们之间的话,早已在童年说尽了。矮墙也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砖墙。我知道,我和二丫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这道砖墙。

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我们与童年之间的距离,很近,也很远。就像我的一位诗人朋友写的:童年就在隔壁,推开门就能过去。

上哪儿才能找到那扇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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