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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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1文/杨伟东随笔

照例接儿子放学。我俩穿过小区一条长长的甬道,他好像欲言又止,几次抬头看我又傻傻地一笑后把脸侧向一旁。我故意不做声引他把话说出来。夹道风把雪吹得在空中直打旋,保洁大叔拄着大铁锹立在道旁快要被吹跑似的。

"爸爸,老师留作文了。"小宝的声音一样打着旋。楼道里,我和小宝说好晚上帮他写作文。作文的题目是:《堆雪人》。饭后,我和小宝你一句我一句拼凑出了作文的第一段。哪一个父母不希望孩子的作文作为范文让老师站在讲台上给同学们大声地读出来?哪一个父母不希望把自己年少时的理想转嫁给孩子?我越想越激动,甚至有点澎湃。尤其小宝憨憨看着天花板的同时祈盼我为作文想出一个又一个的动人词句时,我的劲头和瘾头彻底被勾了出来。说合写是让孩子有成就感,我竭尽所能以小宝的口吻为他写完了作文。

我把作文打印出来后,让小宝在右上角写下了名字。

第二天早上一个新的问题差一点让我昏过去:老师让小宝在班级上朗读他的作文怎么办?这是很正常的事啊。想到这里我急出一身汗,小宝字认不全啊。送他去学校的路上,我念一句让小宝重复一句,磕磕绊绊说了几遍就到了学校。这件事折磨了我一天,我想象着小宝站在讲台上,作文刚念到三行卡住了,于是乎:脸红、低头、羞怯、难过、流泪,举着纸的两只小手在抖,站在讲台上的双腿在颤,同学们哗然,老师怅然,小宝木然。这个场面粉碎了我作文里写下的每一个字。

小宝放学回来后,我急不可待地问了他我担心了一天的事,结果是作文交给了老师,无果。我的强迫症让我事不甘休,我想出了一个上好的办法:让小宝和我在小区再堆一次雪人,在过程中我把作文的字句顺序反复敦促几遍。事与愿违,他总是到最后的几句顺不下去。几天过去了,还是一样。我急了,我火了,我不耐烦了,狠狠地训了他。小宝开始有意躲闪我了,回避的眼神含着淘气时把碗碎在地下后的怯弱。

岁末的一个晚上,我有意亲近小宝,给他讲了很多故事。故事都是瞎编的,头尾不呼应,内容也没有递进关系,和"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那些老生常谈差不多。我一边讲一边瞄着小宝,他就像庙里的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一脸疑云。小宝躺在我的怀里,没过一会儿一颤一抖地睡了。

不知几时,他说起了梦话:"爸爸,爸爸,夜里风大,我们离得近一些吧。"声音近似惊吓般地抽泣,时断时续。我转身看见月光下映着一行泪珠直直地垂下,滚热的双臂从被里伸出,一边摸索着一边抓拽着我。接着左右翻身大口地呼着气。渐渐的他又睡了,浅浅的鼻息声很轻、很弱,可不知为何在我心里却如雷鸣,如针刺。那一晚,小宝是我心里的雪人,我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那天起我每早送小宝上学,路上我给他讲头一天晚上我做过功课的那些名人故事,关于那篇作文我只字未提。"爸爸,‘达·芬奇’为什么叫‘达点芬奇’。古代的诗人为什么都姓唐,唐李白,唐韩愈。"小宝的问题层出不穷,让我防不胜防。

寒假前的最后一次到校,天空飘起了小雪。"爸爸,养老院是干什么的?""人到老了的时候。在那里治病,疗养。""为什么不在家里?""那里有大夫叔叔和护士阿姨。""等你和妈妈老了不要去养老院,我在家里照顾你们。"我强忍着自己没有低头看他,我怕小宝看见我雪泪涟涟。

分级分时到校,人流稀疏。我立在大门口,小宝一步一颠地走进校园,背后书包上那个红色蜘蛛侠在飘雪的半空飞来飞去。

看着小宝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为他祝福:未来的你如果不能像蜘蛛侠可以壁立千仞,但希望你会心游千山;不是一枝独秀,却永远一心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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