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娃仰躺在田坎上,叽叽歪歪胡言乱语:青蛙青蛙叫呱呱,找了爸爸找妈妈。
啊,呸!咋又唱起这首倒霉儿歌了?木娃生气地翻了个身,改仰为趴,嘴里又无意识地哼了起来。
啪!木娃狠狠地给了自个一巴掌,闭紧了嘴巴。他烦着呢,怎么越烦这首歌越往脑子里钻呢?
他拱起身子改趴为跪,蛰伏在田坎上像只青蛙。
春天的野外处处飘荡着春味儿。木娃跪在那儿一动不动,盯着田里的鹅茵草沉思。鹅茵草东一簇西一簇,肥胖胖的,爱煞个人。要在平常,木娃早就兴奋地跳进田里开扯了。鹅茵草剁细了喂鸡喂鸭喂猪都是不错的饲料。今天,木娃却一点兴致也没有。他越不过一道坎。
木娃要有后爹了,刚才他听见郑二向他娘求婚。郑二的话将木娃砸得七荤八素的,心情相当不好。
郑二那厮成天围着他娘打转,他早就感觉不对劲了。果然啊,唉……木娃深深地叹了口气,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活像个小老头。
木娃不待见郑二,看见他就呼吸不畅,好像空气中的氧气被抽干了一样。虽然郑二来他家里,大多时候默默干活,少言寡语,但他看娘的眼神像着了火,让木娃不舒服。木娃虽然小,但他明白那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一天天的,木娃成了个小炮仗、火药桶,经常发脾气,摔打家里的东西。每当这时,娘就默不作声看着木娃胡来。
郑二的脸皮很厚,估摸着比北京城的古城墙还厚。木娃觉得自己都做得那么明显了,他硬是当着没有看见,照样隔三差五到家里来。最奇怪的是娘的态度,娘除了叹气,并不说啥,好像默认他俩这样的相处方式了。木娃明白,他阻止不了娘了,娘是铁了心要给他找后爹了。
木娃知道郑二哄娘很有一套,哄得娘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刺眼得很。娘是亲娘,木娃不能拿她怎样,但郑二,哼!木娃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他拿啥与爹相比?爹可是当过兵立过功的。木娃不止一次告诉娘,他会长成像爹那样高大的男子汉保护她。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郑二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家里没有他的位置。
娘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装着不懂,每次都笑呵呵地回道:好咧,娘等着娘的木娃长大,保护娘。
晚饭,木娃没扒拉几口就进屋睡觉了。娘收起了笑容,默默地边收拾碗筷边叹气。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春天走了,秋天来了,娘望着木娃叹气的次数多了起来。木娃知道娘为啥叹气,木娃也知道像他那样的家庭,需要一个顶立门户的男人,木娃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郑二仍然隔几天来家里一趟,干一些娘干不了的体力活。木娃听到郑二对娘说,他会努力让木娃接受他的。还说,一年不接受等一年,一年不接受等十年……
异想天开!木娃冷笑。也罢,让他等吧,等到石头开花马长角。不然他会以为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很好征服。
木娃心里只有亲爹的位置,其他任何人,他都不喜欢,不接受。想爹的时候,木娃就到屋后的山坡去,远远地望着爹的坟发呆。更多的时候,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帮娘干活,学着大人顶立门户。
然而门户不是那么好顶的,这从木娃的娘摔倒了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木娃的娘摔倒在猪圈旁闪了腰,木娃使出了吃奶的气力,拽不动,扶不起,反倒弄得娘唉哟唉哟痛得直叫唤。木娃急得心慌时想起了郑二。郑二来了,轻轻松松就把娘抱了起来。
那一刻,木娃的心理防线像被蚂蚁啃了个缺口,松动了。
娘的腰好了,木娃又病了。发高烧,烧得糊里糊涂,恍惚中,有人把他背在了背上,那背很宽阔,有一股子熟悉的汗味。
爹!木娃下意识地喊了声爹。背他的人僵了一下,再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