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办公室里有一扇窗户,通过它,我可以看到四季美景。
工作累了的时候,我喜欢站在窗前向外眺望,映入眼帘的是世纪公园的一隅。一条红色橡胶跑道延伸到林荫深处,铁栅栏围着的是四季常绿着的树木,虽叫不出名字,但在我的记忆中,它们好像从不会枯萎。还有一些我认识的树:桂花、丁香、栀子树……它们开花的时候,淡淡清香盈满我的整个心房。
跑道上常有人经过,他们大多是周围社区的居民,来公园散步或是锻炼身体。来来往往的人中,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两个老人,我常会看到他们。老爷爷坐在轮椅上,老奶奶慢慢地在后面推着轮椅,他们时而停留在一朵花前,时而一同仰望一棵树。老奶奶偶尔会伸手整理一下老爷爷的帽子和围巾,或是拿出一只保温杯,小心地打开,倒进杯盖里。冒着热气的水雾升腾开来,老奶奶把它放在唇边吹了吹,再递到老爷爷嘴边。因距离原因,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到雪白的头发。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股酸楚突然涌入喉咙,因为我想起了已经去世的父母。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吵了一辈子,互相嫌弃了一辈子,却携手走完了一辈子。父亲总说母亲文化低,空有漂亮的外表和柔弱的心。母亲则说父亲情商低,整天暴跳如雷,文化水平高也没啥用。两个人呀,就这样吵着过完了一生。母亲从不把和父亲吵架的事说给娘家人听,也不对邻居婶娘们讲述,却能在做针线活的时候,把在一旁写毛笔字的父亲贬低得一无是处。大多数情况下,父亲任由母亲唠叨,只管写他的字,偶尔会回几句,就能把母亲气得泪花滚滚。我习惯了他们这样的吵架声,没有花前月下,没有你侬我侬,他们的爱平平淡淡。
后来,母亲走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父亲掉泪,他只是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让我们给昏迷中的母亲喂水。他失落地说,***呀,临终也没有叮嘱我点什么。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母亲早就对儿女们交代过了,要我们好好照顾父亲。
在我感叹母亲这一生不容易的时候,娘舅家的表姐说:“姑姑的一辈子算是不错了,没受过什么委屈。她不能动的那几日,姑父还给她剥葡萄吃。”3个月后,父亲也走了。之前,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屋里太安静了,也没有人常来串门了,***不在,好没意思。
窗外枫叶红了,银杏叶子黄了,冬青树依然绿着,世纪公园里的景色美得深沉而浓重。老奶奶推着老爷爷的轮椅,又一次从我的视线里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