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九曲十八弯,流经老家的村庄,环绕一汪美丽的荷池。秋风起,蟹正肥,采撷莲藕当其时。远道而来的客,休闲赏景品藕鲜。
大大的荷池,坐落于河岸百年渡口旁。自从建起了通往远方的大桥,废了老渡口,冷清一片河滩湿地。新农村建设,引来归巢的燕子。在外创业有成的年轻人,重新回到了村上,承包了这片河滩地,将其改建成秀美的鱼塘、荷池与林地,立体开发,绿色共生发展。秋天举办莲藕采撷节,引来一拨拨游人进荷池,采撷莲藕,亲近泥土,融入自然,体验快乐,陶冶情操,升华了自己。
踩着人群的步子,我回到了老村子。微风拂面,阳光明媚,走向水岸边的荷池。听有人咏秋荷诗词古韵:“菊暗荷枯一夜霜,新苞绿叶照林光,竹篱茅舍出青黄。”新农村,秋意浓,景色美。霜打菊,荷花萎,橘黄叶绿,林光映于茅屋前。抬头远眺,风动荷香,想起跟着母亲田园深处采藕的情景。
在家乡,水田多少年里单一种植水稻。家庭联产承包后,我家承包地的河岸边,有处荒芜的低洼泽地,母亲在那里种下了荷藕。清清水岸,水稻与荷花交相辉映,风光旖旎。多少次,我站在荷池边,看静静的水面,长满青嫩的荷叶。晨光映照,荷上雾珠晶莹剔透,青翠欲滴。走过春到夏,正是荷花绽放时。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风荷举。花白花红,莲蓬层叠,出淤泥而不染。
秋风起,藕香甜,母亲早已将那荷池的水排干。采新藕,脚下的泥土软软的。春天里插下莲藕的种苗,秋天收获就在脚下泥土里。母亲按下手中的铁锹,顺着那高高的荷柄,一点点地掀去了泥土,小心翼翼,生怕碰伤了又长又白的莲藕支。母亲的虔诚,就像是长白山上寻那野山参的人。看那发现百年老参者,先给植物披红、上香,再行叩拜礼,感谢上苍的恩赐。母亲拨开层层的泥土,用绣花般细心的功夫,保全莲藕的本色与完美。出土了,采出了带着嫩芽完整的藕支,白白的藕,节节紧相连。那时,我想与母亲比谁采的鲜藕多,三下两下挖出来的藕,全都是断支的,泥水早已溢进那藕的孔心里。母亲说:“采荷藕,看是小事,做好了不易。”天下事,细节成就完美。母亲的话,至今记忆犹新。
面对荷池,如同打开发黄的书页,满是秋荷的情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元人马致远写秋的万物凋零、萧瑟凄冷,描摹独具特色的秋景,游子的情感在曲中表露无遗。“露冷芳意尽,稀疏空碧荷。残香随暮雨,枯蕊堕寒波。楚客罢奇服,吴姬停棹歌。涉江无可寄,幽恨竟如何?”唐代诗人李群玉的《晚莲》,叶老枝残,蕊枯香寂,无限情思,何以传递?
又是一年秋风起。池塘水面上,枯了的荷茎,黄了的荷叶,东倒西歪,有些凄凉,落寞。难道是荷失去了昔日的丰腴,不见了荷叶涨潮般的澎湃,还有那如火燃烧般的花事激情?“露洗玉盘金殿冷,风吹罗带锦城秋。相看未用伤迟暮,别有池塘一种幽。”自古以来,荷的高洁,惹人怜爱。即便是残芰断苹,红销翠减,依然别有韵味。
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一池雾气。我看到了清晰的荷池,挺直的,弯曲的,昂首的,垂拱的,那是荷在秋风中的舞姿。在秋里,荷的叶由绿变青,变黄,变成了褐色。而那莲蓬,坐成果实,昂扬向天倾。秋荷的丝丝清香,悄然潜入心肺。席慕蓉曾写下“在芬芳的笑靥之后,谁人知我莲的心事。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秋荷枯了,香犹在,君子般风骨犹存。
乡村莲藕采撷节,享受秋的丰盈。友人与我同往,感慨万千。就在这脚下泥土中,躺着一个春夏布满的藕支。她说:“雨雾做成的荷花,流水做成的荷叶,一个春夏的演绎,成就了秋的莲藕。”是啊,我亦有同感:“原来,春荷蒙发,夏荷热烈,都是抚弄秋荷梦的琴弦。每一节藕,无不是荷的春思夏梦结晶。”
新农村建设在推进,种植养殖业齐发展。荷绿花红,丰饶了湿地,净化了水土,美化了环境,更为家乡人带来了财富。如今,水乡的莲藕及制品,远销海内外市场。莲藕、莲蓬、藕节与荷叶制品,成了食物和医疗保健佳品。秋收时节,捧着白白嫩嫩的鲜藕,乡亲们笑到了心田。
中午时分,客朋满座乡村“莲花”餐馆,上盘鲜藕饼,品杯荷叶茶。主人说,餐馆的菜肴都是莲藕做成的。家乡的藕粉圆,贡品传承数百年。莲子粥,母亲绝妙的手艺。走在回程的路上,河水弯弯,路径悠长,那餐桌上的排骨藕汤十里闻香九回肠。莲藕本是有情物,藕虽断,丝相连。一次次回家乡,亲人团聚,莲藕席间话短长。如今,家乡巨变,醉了我与你,醉了满园果香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