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六月的一个午后,前一秒天气还闷热得如同蒸笼,后一秒层层叠叠的乌云便从天边奔涌而来,像舞台转场时迅速拉上的帷幕,一场暴雨蓄势待发。长街上的商贩手忙脚乱的收摊,卖小部件的把东西都一古脑儿地塞进编织袋,跨上车子就跑。卖大物什的赶紧抖开硕大的遮雨布慌乱地铺上。几记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尾随而至,砸得人生疼,街上躲闪不及的人们转瞬成了落汤鸡。
然而,仿若台上拉了一半的幕布被生生卡住,这场雨止步于长街中段,像被什么阻隔住了似的。长街南段的上空依旧天晴如初,几朵白云在空中悠闲地飘着。
长街南北两端的商户议论纷纷,探出头来相互对望。早有顽皮的孩童擎着伞,在晴雨的交界蹦来跳去,仿佛跨越国界线般兴奋。不明就里的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猝不及防的闯进雨阵,一脸惊愕。
啊,多么神奇!一半晴,一半雨,一半明,一半暗,我心里默默惊叹。截然不同的两面彼此和谐共存,万事万物的交接变化竟有迹可寻。
院子里种着两棵树,一棵楝树,一棵黄花风铃木,彼此挨着,枝叶相接。然而,树与树的叶期花期总是不同,如同人对气候的感知灵敏迟钝有别。初春,黄花风铃木已率先抽出嫩芽,楝树还是光秃秃的。当一朵朵鲜黄鲜黄的花儿站上风铃木枝头,楝树才终于擎起了绿伞。黄花落尽,淡紫的楝花才四下飞舞。入秋,风铃木的叶子片片转黄,轻纱一般轻悠悠飘落,给地面铺上一层厚厚的金毯。楝树却依旧无知无觉地绿着,仿佛所有记忆都停留在了夏季。
我站在两棵树之间,仿佛站在了四季的间隙,左挪一步是春,右挪一步是冬,往前一步是秋,退后一步是夏。时节的更替像田间的溪流平缓地传递,院子里的两棵树彼此谦让,彼此衬托,于是院子里总是绿叶不绝,鲜花不绝,一波一波,总不单调。
杜甫有诗云:"日月不相饶,节序昨夜隔。"说的是节气变换如太阳和月亮一样彼此对立。然而太阳和月亮真的是互不相见的吗?
黎明的时候,东方泛白,红霞溢出,西天却还挂着一弯银白的新月。东边的事物皆在隐隐显形,西边的事物还没于黑暗,天地都在半明半暗,半醒半寐,半昼半夜之间。
南国的天,只要日光不刺眼,正午之前,也偶尔可见到日月同天的景象。那时的月亮,收敛起它的银辉,淡淡的像晕开在蓝布上的一滴水,又像别在天幕上的一朵薄云,不耀眼,不争辉,藏在太阳的主场里,白得剔透,甚是可爱。
自然界有最伟大最精湛的魔术师,把矛盾的两面分隔得远远的,让人大多数时候只能得见其一。然而它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于是偶然撞见纰漏的人们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般惊呼:"哈,终于让我逮到你的破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