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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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1文/温洁散文

枯草遍地,一棵粗壮的红椿树孤独地矗立在坡地里,光秃秃的枝丫指向远处。在大树中部枝丫最密集处,斜倚着一个直径50公分左右的鸟窝。

鸟窝呈不规则椭圆形,一根根枯树枝纵横交错在一起撑起了"骨架",一片片枯树叶层层叠叠有序地摞在一起形成了"墙壁",杯口大小的"门"尤为隐蔽。

我无意间发现这个鸟窝正是在寒冷的冬季。凛冽的寒风一股脑儿吹呀吹,吹呀吹,高高的树枝随风摆动,而鸟窝也在风里顺势飘摇。我站在老屋门前,远远地眺望着,总是担心东风风力过猛,那鸟窝就会被吹破或是吹落。

那是一个没有阳光的日子,天空灰蒙蒙的,鸟窝灰蒙蒙的,田野也是灰蒙蒙的。阴云携裹着灰色的空气拂面而过,夹杂着冰凉的雨丝击打而来,脸颊针刺一般地疼。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么冷,年过八旬的祖母被送回这偏远的老屋,她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寒冬呢?

正在老屋门前烧着柴火,火盆里黧黑的无烟煤也开始燃烧了,一缕缕煤烟随意飘散,那刺鼻的味道穿过鼻孔,仿佛让人窒息。祖母坐在火盆旁边,好像习惯了这味道,就像习惯了这座老屋和老屋周围的一切。

邻居家的七奶奶也过来拉家常了,她无不羡慕地说:"吴姐,你在安康和儿子住久了,回来怕是不习惯这烟熏火燎的日子啦!"祖母只是淡淡一笑,她耳朵背了,已经听不清七奶奶说的什么。见状,姑姑、先生和我都只是淡淡一笑。

祖母是先生的祖母,她一生养育了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还亲手带大了六个孙子孙女。她的丈夫是抗美援朝的英雄,英年早逝后,是她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子女教育靠她,一日三餐靠她,成家立业也靠她。子女虽然都没有理想的工作,但是都遗传了她的勤劳基因,把小家庭经营得不错。

记忆里,祖母过年时尤其高兴。儿孙们都会回老屋陪她过年,给她买吃的喝的,给她发红包,给她送祝福,那几天就是祖母日日夜夜期盼的幸福时刻。年过人散,各忙各的去,祖母就只能自己面对孤独的岁月,就像这寒风里的鸟窝。

每次送别,祖母都是眼含热泪,远远地看着亲人启程,她不敢挥手道别,甚至都不敢近距离目送。她没有强求和挽留,这是她的善解人意,也是对儿孙最大的理解和支持。

不幸的是,如今她已经不能独立生活,人老脑萎缩让她意识模糊,行动迟缓,步履蹒跚,时刻需要人精心呵护。失望的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们,并不能给她最想要的生活。只有姑姑陪伴着她,照顾她吃喝,陪她聊天,包容她的各种无意识行为,甚至把她当成小孩去爱去疼。而当初他们那重男轻女的观念,不知道是否会被眼前的情景重重击碎。

大年三十,我们依然早早驱车回到老屋。浅浅的阳光洒落在贫瘠的凤凰山上,洒落在红彤彤的春联上,也洒落在祖母黑瘦的脸颊上。她眯缝着双眼,坐在老屋门口,看着一辆辆车从乡间水泥道疾驰而过,满眼期待着亲人回家陪她过年。我们的车慢慢停下来了,女儿把水果、牛奶、蛋糕等整箱物品递给她,她不知道伸手去接,甚至都不认识站在她眼前的孙子——我女儿的爸爸。此情此景,让人莫名难过,眼眶湿润。

祖母是乡村空巢老人之一,空巢老人是这个时代的标记。他们辛苦奋斗的一生换来儿女今天的幸福生活,即使他们老了,依然牵挂着每个孩子的生活状况。他们住在这空落落的老屋里,多像一只孤独的折翅老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了。

小时候总是搞不明白,我的父亲总是告诉我们姐弟几个——人要活成一棵树,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现在突然间顿悟,父亲眼里的那一棵树,不是一棵普通的树,不仅是汲取土地的养分长成有用之才,还要懂得回馈土地的养育之恩。

现在已是春天,雨水已至,春风来过,大树开始发芽,远方那些鸟儿是否会如期飞回鸟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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