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潮湿,人多善饮,许多家庭都有泡酒坛子,乡镇里也有很多酿酒作坊。酒坊酿的是苞谷酒、高粱酒,手艺好的,一百斤粮可以酿五十斤酒。酿酒费粮,喝酒费钱。我家从爷爷到父亲、从外爷到舅舅,都滴酒不沾。我也是在离乡多年之后,才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喝酒。
结婚后的头个春节,我领着妻子回到老家。游子还乡,又赢得佳人归,自要摆酒席宴宾客,也少不得回应亲朋好友的邀约。席间畅谈,推杯换盏。如是一天又一天,终于在一个晚上彻底醉倒了。母亲不好进屋照顾,叮嘱妻子说,你隔会儿用热帕子给他擦一擦。妻子不喜应酬,早有愠怒,说,别管他!他在外面经常是这个样子。
那一夜,我呼呼大睡。第二天起来,母亲悄悄对我说,你昨天吐了大半夜,我想进来又没法进来,一晚上都没睡着。出去再不能喝酒了。你看你喝醉了,多失格嘛。又非常担忧地说,喝酒伤身体,又伤夫妻感情。你喝成一个酒鬼,人家把你蹬了,你就成光棍了。母亲说着,哭了。
母亲从此放心不下。每次打电话,无论说什么事,总是先要问我喝没喝酒。北方供暖,加之工作性质是久坐,我常常脸色涨红。每到这些时候通话,母亲就会着急地问,你又喝酒了吗?怎么不听话呢!你醉死在外面了,我们都不晓得哟。每次都要我不断地解释,一迭声地保证,母亲才能放下电话。
后来逢年过节再回老家,我尽量封锁消息,坚持到离开老家后再发朋友圈,如此减少了不少亲友应酬。在家吃饭,母亲端上三五盘好菜,就招呼我们上桌。桌上早摆了一个拇指高、鸡蛋大小的酒杯,还有不知从哪儿来的酒。我说就不喝酒了。母亲说,过年过节的,少喝点。我说真不喝了。母亲说,娃儿在外面喝惯了的,回家了,还客气啥。我就倒上一杯酒,还没下口,母亲说,先吃两口菜。我就吃菜,再啜口酒。喝完一杯,我不再倒酒。母亲看着,笑说,能喝就再喝点,想喝就再喝点。我就又喝一杯。这杯喝完,母亲说:再不喝了,喝多了吃不下菜。母亲把瓶子拿起来,看看我,又回身给我倒上小半杯。等着我喝完,就上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