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端午前夕，奶奶总是把腊月里蒸黏豆包剩下来的一点大黄米从箱子里拿出来又放进去，如此反复令我和弟弟十分不解，"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呢？"她轻叹一声低下头，"这是包粽子用的黏米，五月节到了，我在想给你们包香香的黏米粽子呢！""那就赶快包吧，我都等不及了！"弟弟连蹦带跳欢喜得直拍手。
"傻孩子，你小嘴唇上下一碰，粽子就能吃到嘴吗？包粽子得有粽叶，那样味道才好呢！可惜我听说今年的粽叶可贵了，要两元钱一斤呢！"
弟弟把赶紧去买粽叶的话从嗓子眼咽回去，因为我俩知道我家口粮早已捉襟见肘，父亲邮寄回来的生活费基本都买了大米和面粉，就连上个月我俩的学杂费都是母亲管邻居二奶奶家现借来的，哪还有余钱买粽叶呢！我说奶奶那几天咋愁眉苦脸的，原来是怕我们端午节吃不上粽子。
中午，二奶奶的儿子从城里回家看望娘亲，顺便到我家坐一坐，闲聊中说到城里过节的习俗，也和乡下一样家家叠印彩插艾蒿，只不过那些小挂件市场上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连青青的艾蒿都能买到呢！
那人走后，奶奶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神秘地对我说："我的大孙啊，咱们何不割一些艾蒿拿到城里去卖，换钱买粽叶一举两得呀！"
我暗地里佩服奶奶聪明。农历五月初一，乡下插艾蒿的日子。凌晨两点，我和弟弟在睡梦中被奶奶唤醒，起床后拿着镰刀和她去河套边的树林里割艾蒿。也许是白天奶奶事先踩过点，我们很快就找到那处低洼丰腴的草甸，借着黎明淡淡的星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艾蒿，水灵灵的还带着晶亮的露珠。我们割了两大捆，扛回家用丝袋子装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我推着车，奶奶和弟弟在后面跟着，三个人抄近路向城里走去。
天快要放亮时，我们到达了城里的一处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奶奶在入口处挑了一块显眼的地方，我和弟弟卸下艾蒿，奶奶用准备好的马莲一小绺一小绺地扎好，忙碌中不忘在脑后发髻上也插上一支，然后大声地吆喝："上好的艾蒿，五分钱一把，快来买呀，你看还带着露珠呢，拿回家保证能驱走瘟疫消灾免难四季平安啊！"
奶奶的叫卖引来不少人蹲下来看我们的艾蒿，一扎一扎青葱蓊郁，散发着浓浓的端午气息，大家纷纷你一把我一把争相购买，不到半个时辰，那两大捆艾蒿被城里人抢购一空。之后，我和奶奶数数一共卖了十元零八角钱，除去买了二斤上等的粽叶，奶奶还给我和弟弟买了油条和豆腐脑，算作犒劳。
如今又到端午，想一想那年奶奶亲手包的金黄粘润、劲道可口的粽子，想一想那纯朴的艾蒿之爱，至今仍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在心头掠过……